未见其人,其雷厉风行的语气已萦绕整个殿宇。
“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手?”但见秦徵矩步方行的跨入紫宸殿,冷瞥了一眼殿中大臣,又道:“朕难得回来,没想到今个儿这么热闹。”
秦乐大喜,疾步奔向秦徵,搂住他的臂弯。
“父皇,你来的也太迟了吧。”秦乐娇嗔的怒道。
秦徵摇首揉了揉秦乐的青丝,“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让父皇省心呢?”
秦乐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母妃呢?”
秦徵淡淡道:“让她回去歇着了,一路舟车,为得就是你。你且看看,给父皇惹了多大的事?”
秦乐俏皮的吐了吐舌,拽着秦徵的衣袖,怯怯道:“好了父皇,您就别责怪乐儿了,乐儿不是好好的么。”
“好了,现在父皇也没空责罚你,你先回重华宫,这里,由父皇处置。”秦徵和蔼的说道。
秦乐一愣,道:“可是父皇,乐儿已经长大,今日之事,乐儿能……”
秦徵淡笑:“父皇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你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做罢了。听话,先回去。”
秦乐夷犹了半晌,便应了。
“所以说……太上皇和淮南王里应外合,再加上阿喜蛊惑王爷,这才让陛下安然无恙?”当秦乐回到重华宫,命宫婢侍卫带回玉悫,与玉悫说道此事时,玉悫睁着眸子,不以置信的喊道。
秦乐颔首,“是了,只不过朕倒不知,父皇竟早就看出了秦玺与秦吟两兄妹的心思。”
秦徵亦是密谋了许久,若非她赶走百里,只怕这桩事早就能解决,若不是那一念之差……
然,哪来是那么多若非当初呢……
好在清荷送与她那封信笺,也让她知道了秦徵与淮南王之间的谋算,也算保了她自己一命。
玉悫不由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若不是太上皇及时赶到,陛下怕也会被慎亲王……”
言至此玉悫不敢再语,此前种种实在后怕,若是宫内秘而不发,那么当日死在玉瑶殿的,就真是秦乐了。
“这也是朕这么多日来,不为所动的缘故。”之前清荷交予她的信笺便是秦徵所写,她本以为秦徵断不会这般早会宁昭,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如今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玉悫眉目紧敛道:“只是慎亲王怎么会忍了那么久呢?”
玉悫所言,也是秦乐疑惑的,依着秦玺以往的性子,早该杀了她才是,又怎会……
或许还是得问问秦玺才知所以吧……
晌午时分,秦徵才从紫宸殿走出,屏退了一众大臣,独独留了淮南王,“此番多亏你传信给朕,若不然朕还不晓得乐儿的处境。”
淮南王只是摇首,“你这话说的,陛下好歹也是臣的侄女不是?身为伯父,不护着她还有谁护着?”
“只是可怜了那老哥哥……”淮南王不禁唏嘘,慎亲王从前那般自负一人,到死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亲儿手中吧。
秦徵负手而立,淡淡道:“世事无常,什么因结什么果,命中自有定数,慎亲王落得这般,也怨不了旁人。”
淮南王长叹道:“好在陛下无事,不过你打算如何处置了秦玺?”
秦徵沉吟道:“待朕问清楚一些事情,再定夺吧。”
淮南王应声说道:“好,那宫外的事,由臣处置吧。”
秦徵颔首应了, “那就交给你了。”
道别淮南王,秦徵转而来到重华宫。
秦乐正与玉悫攀谈着,秦徵踏入殿内,轻咳了声,打断了主仆二人喋喋不休的言语。
秦乐起身笑靥如花,“父皇,你那头的事,都解决了?”
秦徵上前,无奈一叹,指轻点了秦乐的俏鼻,“你呀你,整日没个正行。”
秦乐笑道:“还不是父皇宠着儿臣。”
“对了父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头的事的?”秦徵忙着与叶梓云游四海,宫内的事他亦是无暇顾及才是。
言此秦徵不由震怒,他道:“你若不说还好,你一说起,父皇可得教训你。”
“为何要赶走百里?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秦乐收起笑意,愣愣的垂眸,道:“他是燕国人,难保不是燕国派来的细作。”
秦徵淡淡道:“他的身份,父皇早就知道。”
“什么!”秦乐怔然,错愕的望着秦徵。
秦徵摇首道:“若是不知底细,你以为,父皇会安心让他成为一国丞相么?孩子啊,你还是太由着性子了。”
秦乐闷闷地道:“儿臣也不是……”
秦徵道:“父皇不知你与百里到底有何冤仇,只是你要知道,他为你做的桩桩件件,从未害你,这一点足矣。”
秦乐忙不迭道:“好了好了父皇,儿臣知错了!今后若再犯,父皇只管责罚便是。”
她自知理亏,只得认错,若不然依着她父皇的性子,她怕得十天半月瘫在榻上无法起身。
秦徵尤是摇首,“你呀你,也罢,朕不与你多说。”
秦乐转了话锋问道:“秦玺他,父皇如何处置?”
“你以为当如何?”秦徵却是问她。
“其实秦玺他,也是不想伤了儿臣的吧。”若他真对皇位有心,那也是唾手可得的事,何必弄成这般。
秦徵颔首算是默认,他道:“那孩子,心性复杂,自幼被他父王压着,也是难受的。”
“好了,他现在人在玉瑶殿,你与父皇一道去责问他吧。”秦乐应声,随着秦徵转道去了关雎宫。
关雎宫正殿,秦徵端坐在正位,低眉望着跪俯着的秦玺,沉声道:“阿玺,朕念你是朕亲侄,本不想对你多做责罚,可你如此行径,若不从重,难以服众啊。”
秦玺哑着声冷然着说道:“但凭太上皇责罚。”
“哪怕赐你死?”秦徵试探的问着。
秦玺面不改色,尤是道:“是,哪怕太上皇赐臣一死。”
秦徵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侧缄默不语的秦乐,蓦然道:“秦玺,你之前明明对皇位那么渴求,你有千百种机会杀了我,可为何,你忍了这么久?”
秦玺秦吟两兄妹一向视她为毒蛇猛兽,欲要除之而后快,可秦玺为何……
秦徵淡道:“你是为了白喜吧……”
秦乐怔然,急切的说道:“父皇,你说什么呢……”
为了阿喜,这怎么可能,秦玺这般薄情寡义之人,连亲父都能杀之,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暗卫,而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秦玺垂眸不语,秦徵当下喟叹,“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秦玺,朕再问你一遍,你到底,选择什么?”秦乐冷瞥着秦玺,问道。
秦玺垂眸,道:“请陛下,赐我一死。”
“如你所愿吧……”
蔚蓝澄澈的天,万里无云,白喜拎着食盒,缓步踏入天牢。
天牢里一如既往的阴沉戚幽,白喜在金吾卫的带领下,来到关押秦玺的地方。
秦玺不复以往英姿,整个人颓然而又沧桑,明明才不见一日,白喜已是瞧不出面前男子的容貌了。
白喜蹲身从食盒里端出几碟菜,柔声道:“王爷,这些菜……”
“是为我践行的吧,多谢你了,白喜姑娘。”秦玺不复往日气焰,冷着声对着白喜道。
白喜轻声道:“王爷……对不住……”
秦玺笑道:“你有何错?是我太贪心了。”
“不过,我想知道,你待我,当真一丝情意也无么?”说话间秦玺星眸微凝,瞥见了食盒中那一壶酒。
白喜嗫嚅着道:“我……”
眼看她答不得,秦玺复又道:“那壶酒是毒酒吧,是陛下吩咐你来的吧。”
白喜垂首不语,心上思忖着来时秦乐的嘱托,“阿喜,你若见了秦玺,当心些。记着看着他喝下毒酒。”
见她愣愣出神,秦玺讪讪一笑,道:“拿过来吧。”
白喜颤巍巍的斟了杯酒递与他,秦玺信手接过,似是自语般说道:“阿喜,其实我一直都心悦你,这皇位也是为着你我才想夺取……”
“若有来生,我……”秦玺微微一顿,旋即自嘲一笑,“哪有什么来生,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喜欢我的吧……”
回应的秦玺的,唯有良久的缄默……
“若有来生,我或许会嫁你……”倏然白喜淡淡的说道,一如她在人前的清冷。
秦玺盘坐在枯草之上,微一怔愣,遂苦涩一笑,“有你这话,我不枉此生了。”
饮尽盏中鸩酒,秦玺起身背对着白喜,白喜怅然的望了他一眼,悻悻离去。
一切的一切,都追溯到十余年前……
那年清宜夜雨,年尾祭礼,凌云寺他初遇了她。
那年他随着父王母妃涉阶入寺庙中,偌大寺庙间,白喜那张清冷无喜怒的脸,蓦然纂刻进他心中,他眸中唯她一人,自那时起,他就贪恋她。
可惜,她是他最厌烦的秦乐的暗卫。
也许正是那日,他下定决心要从秦乐手中夺取皇位,得到自己心上人。
然,却是空梦一场……
恍忆旧日,忽地心生悲凉,凄凉一笑,望佳人离去背影,心头苦涩不能言,或许从初遇就注定了吧。
荣华谢后,不过一场痴梦罢了,心上痴恋,也似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君为红颜伤,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他此生温柔,只对她白喜啊。
“他如何了?”至晚时,白喜来到天牢,冷声询问着侍卫。
侍卫颔首应着,“王爷殁了。”
“是吗……”步出天牢,夜色沉冷,渐觉这皇宫之中的寒冷,抬眸望月,心头一阵刺痛,明明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么,他曾害的陛下深陷囹圄,她不该心软的。
可是为何她的心,有些痛呢……
他不过是一个罪人啊,一个伤她心的罪人……
魂不守舍的回到重华宫,白喜伫立一隅,从始至终一语未发。
秦乐瞧出她心不在焉,道:“阿喜,你若是为了他,大可不必……”
白喜冷声道:“陛下放心,奴婢没有。”
秦乐不语却已瞧出了白喜心事,或许正如玉悫所言,秦玺待白喜是真心的,而这份真心,悄默的笼住了白喜的心,只是白喜自己不知罢了。
“陛下,奴婢身子不适,今夜便叫清荷守夜吧。”自昨夜起,清荷也成了秦乐身边暗卫,时刻保护她的安危,这也是秦乐允诺清荷的。
秦乐微微颔首,也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