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苏弋,你知道那姑娘是谁么?”回到内室的商和,忙问苏弋。
苏弋环抱长剑,站在漆红的柱旁,敛眸道:“你来金陵这么久,傅家六千金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六千金?那是什么啊?”商和不解的说道。
苏弋无奈摇首,叹道:“你呀你,我看你就只有你家主子一人,王爷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燕昭颔首应道:“是,傅濯此人,我也知晓。”
身为宦官,却似朝臣,其恩宠可见一斑。这也是燕昭担忧的,他担心,燕泓也是个听信谗言宠幸奸佞的。
他府邸里养着的六位千金,个个绝色,是金陵城中天潢贵胄求娶的对象,但傅濯眼界极高,挑中的女婿都是人中龙凤。
至于燕昭他,或许是傅濯别有深意的选择。
“我猜想,这位五小姐是傅濯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细作,来打探王爷的,王爷还是谨慎为妙。”苏弋一语道破傅清袂来意,商和狐疑的望向他,“你千万别胡说,我方才见那如夫人,人生的端庄不说,举止温婉,怎么会是细作?”
苏弋噗嗤一笑,“这才刚入府,你就唤她作如夫人了,商和商和,你跟着王爷那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商和闻言面有愠色,“姓苏的,你别胡说,当心我叫贺隐宰了你。”
苏弋尤是道:“贺隐如今不在,你这个心愿,怕是要落空。”
在燕昭知晓秦乐处境之后,便吩咐了贺隐前去宁昭国,查探消息。如今人在官道上
商和闷闷的道:“真是的,我还是想贺隐留在这,你这人,太过分了。”
苏弋挑眉冷道:“我怎么过分了?”
眼看二人又要经历一番唇枪舌战,燕昭出声阻道:“好了,如今不是耍嘴皮的时候,王礼已有拉拢我的意思,尚不知他们还有何动作。”
“下一步,许是要变着法的讨好王爷了吧。”苏弋淡淡道。
这傅清袂不过是个幌子,燕昭心知,傅清袂这么急切的被送来,自然是有人自乱阵脚坐不住了。
燕昭沉吟道:“我去看看吧。”
至晚燕昭来到了西厢房,见了傅清袂。
斟了杯茶傅清袂递与燕昭,“王爷请用茶。”
燕昭顺手接过,却未用,只攥着杯盏,静静的望着她,傅清袂被燕昭那柔软的视线盯了许久,不由面色酡红,她垂首道:“王爷来妾这,不知有何事。”
燕昭轻啄了口茶,淡淡道:“先把你的人都退下。”
傅清袂一愣,依言吩咐了下去,屏退了婢子和侍从。
轻放下手中茶盏,燕昭温声道:“本王知道你的来意,你是你义父派来的细作。”
傅清袂身子一僵,方才还娇羞红润的脸瞬间煞白,“王爷缘何这般说,妾只是……”
“本王知道,你许是被迫的,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在这我,你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若你安分守己些,本王能轮你一条生路,但若你执意听从你义父,那休怪本王动手了。”
傅清袂初见燕昭,只以为是个温和的男子,今日听得燕昭凌厉的口吻,倒叫她有些慌乱。
傅清袂怯生生的应道:“妾明白。”
燕昭淡淡道:“本王方才吓到你了,你莫怪。”
傅清袂讪讪一笑,“无妨……”
“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言罢燕昭起身径自踏出了内室。
望着燕昭那颀长清癯的身影渐渐消弭在视线中,傅清袂苦涩一笑,瘫软在案前,趴伏着身子,忍不住啜泣。
在外候着的芙蕖见燕昭离去,便急不可耐的回了房,映入眼帘的却是傅清袂潸然泪下的样子,芙蕖上前安抚道:“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王爷责骂你了?”
以袖拭泪傅清袂强撑着一抹笑,“没事的,只是屋内檀香重了些,迷得眼睛疼。”
芙蕖跟随傅清袂多年,哪不知傅清袂是在扯谎,不过她未多言,只拿了帕子柔柔的为其拭去泪痕,又温声道:“小姐还是用帕子好些,仔细伤了眼睛,若是伤了眼睛就不能绣帕子了,往后奴婢的嫁衣还要请小姐绣呢。”
傅清袂噗嗤一笑,方才那戚哀的神情全然消逝,她道:“好,我听我们芙蕖管家的。”
芙蕖粲然笑道:“好了小姐,夜已深,你也早些安寝吧。”
“芙蕖……”蓦然唤住芙蕖,傅清袂沉吟半晌才嗫嚅着说道:“你说,若是我未能完成义父交代的事,义父会怎么样对我?”
芙蕖一怔,旋即蹙眉道:“小姐难道忘记了大小姐的事么?大小姐身子为何孱弱,小姐应该比奴婢清楚吧。”
是啊,她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是她眼睁睁看着她大姐傅清颜受罚的,那年她才七岁,不慎摔落了一个傅濯最是珍稀的瓷瓶,傅清颜心善为她瞒了下去,可终是瞒不过她们的义父。
傅濯当下找来六人,逐一质问,还是傅清颜为她顶了罪,也因此被傅濯鞭笞了一番,但傅濯尤嫌不足,命人看着傅清颜跪满一天一夜。
寒冬腊月,朔风哀哀傲雪冰霜下,傅清颜跪了一天一夜,也因此缠绵病榻了半年,自此每当冬日里,傅清颜的腿便行动不便。
现如今傅清颜嫁入了信武侯府,成了信武侯夫人,在旁人瞧来,她地位权势都是寻常女子向往的,可唯有她知晓,这荣华背后的血与泪。
那是用自己的性命与无数无辜鲜血交织着才得来的,傅清颜每夜都无法安眠,时常梦魇。
傅清袂一直对傅清颜心存愧疚,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是她最痛恨自己的一件事。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为今之计,明哲保身想尽办法活下去……
圆月若玉盘缀在长空,繁星如碎玉四散,衬的月色凄凉。在这月下,燕昭端着酒坛坐在勾阑处独饮,遥望苍穹,他凄楚的笑了。
“王爷,喝那么多酒可是很伤身的。”苏弋轻踱步上前,夺过燕昭手中酒坛,一口饮尽。
燕昭淡瞥了他一眼,修长的腿翻过勾阑,“本王与你,没那么熟络吧。”
苏弋狭长的眉紧蹙他叹声道:“唉,亏得我还得了个消息,想告诉王爷呢。”
“现在看来,还是我藏在肚子里吧。”
悻悻的说了这么一句,苏弋捧着酒坛就要往回走。
“慢着!是什么消息?”才踏了三步,苏弋就得到了满意的唤声,他侧过身,轻咳了声道:“这个嘛,再过半月就是中秋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猎场狩猎,今年也不例外。”
燕昭沉声道:“所以?”
苏弋顿了顿,道:“猎场在金陵城外,离苑陵极近。而我得了密报,发现王礼和傅濯已是私下笼络了几名大将,收了五万精兵,只怕中秋狩猎那日,他们会所行动,在此之前,我猜想,王礼会再来找你。”
燕昭眉宇凝起,他倏然起身,负手而立,“看样子,这局,难破……”
八月十五中秋狩猎大会,是日晴空无云,微风清扬。
燕昭一身竹青武袍,站在猎场上,四面马蹄声不绝,扬尘踏去。
“阿昭,去猎场前,你先在武场试试手。”燕泓担心燕昭善文不善武,提议燕昭去武场连连身手。
燕昭推脱不得,也依言随着燕泓来到武场。
武场内,六个靶子正立朱墙旁,燕泓抬手示意,须臾一把铁弓呈在了燕昭面前,“这是燕弓,是燕国特有的弓,你且试试。”
燕昭漠然拿起铁弓,宫人奉上箭筒,燕昭一下拿了三支,他执弓肃立拉满弓,星眸锐利的对着箭靶。
三箭齐发,锋利的箭镞直指靶心,如飞鹰气势雄厚,下一瞬,三声清脆的音入耳,那三支从燕昭手中弓飞离的箭,此时正牢牢的镶在草靶的靶心。
燕泓见此不由拊掌叫喝,“好!不亏是朕的侄儿,这身手宛若襄王在世。”
“可不是呢陛下,长平王的英武之姿真真是如襄王。”傅濯在侧不住附和着。
燕昭眸色陡然一黯,紧握着躬身的手微微发白,他淡漠的从身侧宫人箭筒中,又抽了一箭。
这一回燕昭挑了离燕泓与傅濯最近的靶子,侧身拉弓,三棱箭镞势如破竹冲向箭靶,可这一回,箭偏离了轨道直逼傅濯。
只肖一寸,那箭镞便会划过傅濯的脸。幸而傅濯偏了偏身子,箭镞微微擦过他鬓发,带落了他的纱帽。
收起铁弓燕昭躬了躬身子,“陛下恕罪,臣方才一时不稳,惊扰了圣驾。”
“无妨无妨,也不是朕有事,傅濯,你没事吧。”燕泓淡淡问道。
傅濯面色沉冷,答道:“回陛下话,奴才没事,只是看来,长平王的箭术还需精练那。”
含讥的道了句,傅濯冷冽的望着一侧的燕昭,燕昭恍若无误一般,将手中铁弓递与宫人。
“陛下,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去猎场了,若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傅濯示意燕泓,该去猎场主持大局。
燕泓应道:“是该去了,走吧阿昭。我们去猎场。”
树木丛生山势延绵,艳阳俯照大地,林荫斑驳,蜿蜒盘旋的长路四处满是灌木丛,偶有白兔在其间窜动。
狩猎大会分为三阵,燕泓及王礼为首,燕昭与傅濯次之,最后再是其他皇族贵胄,谁能博得头彩端看这三阵里哪位是好射手了。
皇旗在微风中飘扬,燕昭与傅濯并肩端坐在骏马之上,后头骑阵紧随,展翅高飞的秃鹰飞旋在天际,傅濯长箭上弦,直拉弓,长箭划过长空飞向那自由翱翔的秃鹰。
秃鹰受箭在长长的嘶鸣之后,直直的落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傅总管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箭术可比得上宫内的弓箭手了。”燕昭冷峭揶揄。
方才那一箭,出手迅猛带着几许肃杀的意味,燕昭能明显的感觉到,傅濯是在为适才的举措而伺机宣告他的地位。
“在武场时,王爷那一箭是想要杀了奴才?”策马行了一段路,傅濯骤然停下,邪佞的说道。
燕昭紧随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傅总管想多了,本王怎么敢呢?本王还要多谢傅总管送入本王府邸的美人呢,可惜,本王不会宠幸她的。”
傅濯面如死灰,他身子微凛,佯装镇定的说道:“那却是清袂无福,不能服侍王爷。”
燕昭淡笑着望他,“不过傅总管的养女却是天仙之姿,想来是个男人也是把持不住的吧。”
傅濯讪讪一笑,“王爷谬赞,清袂能入得了王爷的脸,已是她的福气了。”
燕昭复又道:“瞧本王,倒忘了今日的目的了,咱们是狩猎的不是,本王难得棋逢对手,不如傅总管与本王比一比,看谁能猎到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