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那雕龙金漆龙椅上,燕泓端坐着睥睨着,但见殿下歌舞升平,舞姬衣袂翩跹,长袖飞扬。正中那偌大的镂空金缕香炉里,燃着龙涎香,氤氲缭绕和着清越悠扬的乐声。
燕泓端着金玉觞小口抿着烈酒,案上的翡翠盘上满是佳肴美馔,纸醉金迷靡靡之音,萦绕着整个殿宇。
一口饮尽觞中酒,燕泓身侧的美人端着酒壶为其添上酒,“陛下许久未唤臣妾来侍奉了,可是厌烦了臣妾?”
莺语软喏,闻之身子酥软,燕泓笑意渐深,搂过身侧美人,拥入怀中,“朕怎么会厌倦爱妃呢,爱妃若早些怀上龙嗣,朕只怕会更爱呢。”
美人掩唇轻笑,“陛下惯会哄臣妾。”
燕泓与美人嬉笑了一番,须臾一个宦官上前,躬身道:“陛下,傅总管求见。”
燕泓轻搂着美人,不耐烦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宦官应声退下,须臾傅濯翩然入殿,对着燕泓躬身行礼,“陛下,奴才有事相求。”
“说罢,又是什么事?”燕泓冷冷道。
傅濯瞥了四处,这才道:“奴才想要请陛下赐个恩典。”
燕泓挑眉,颇有兴致的说道:“哦?傅濯,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恩典?”
傅濯道:“奴才家中的养女清袂,已年及笄,还未婚许,还请陛下赐一门婚事。”
燕泓双眸微眯,道:“你看中哪家男子了?”
傅濯坦言,“奴才想请陛下,将小女赐给长平王。”
“不过朕已赐婚给了阿昭,那陆太傅的长女却是个可人,与阿昭颇为登对,且他二人尚未成婚,总不能先纳侧妃吧。”燕泓为难的说道。
傅濯忙道:“清袂不求侧妃一位,贱妾一位足矣。”
燕泓惊愕的说道:“你怎么会愿意?”
燕泓也是知晓傅濯府里六名千金的倾城之姿的,前四个丫头个个姻缘颇好,嫁的也多是天潢贵胄。
而今傅濯请求府中五女为长平王府中的侍妾,这倒是令燕泓不明了。
傅濯道:“实不相瞒,却是小女清袂的意思,牡丹宴时清袂一见长平王便倾心于他了,且牡丹宴那日,长平王可是选了两名仕女,其一便是清袂,可惜清袂没有福气,未能雀屏中选,回府后食不下咽整个人恹恹的,是害了相思病了。”
燕泓沉吟了会儿,道:“这事还是得看阿昭的意思,若他不愿……”
“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臣妾真是可怜那五小姐,为了王爷病成这样,陛下不如好好赏赐一下,傅总管怎么说也在侍候陛下多年了,这个恩典还是该给的。”窝在燕泓的美人,不符规矩的出声说道。
燕泓笑着捏了捏美人的鼻尖,“你呀你,好就听爱妃的。”
“傅濯!朕允了,明日就下旨,你就送女入长平王府吧。”
“是!多谢陛下恩典!”
傅濯得了恩典,兴高采烈的踏出了太和殿,他多了几分底气,走在长廊时,他见到了狭路而对的王礼,他俯身一礼,“见过丞相。”
“傅总管这是刚从太和殿出来么?本官可听说,你府中的佳人未入得了长平王的眼啊。”王礼话语间满是奚落。
傅濯纵有不悦,也只能埋在心中,他道:“此事不劳丞相费心了,陛下方才允了奴才,要做主赐婚。”
“是么?那就恭喜傅总管了。”王礼冷冷的道贺。
傅濯垂眸轻言,也晓得了王礼因何愠怒,他道:“丞相若在王爷那碰壁了,还有奴才在。”
王礼沉声道:“小心隔墙有耳,你先回去。旁的事,容后商议。”
“是,奴才告退。”傅濯再躬身一礼,便兀自离去。
回府时,夕阳西下,残阳落在屋檐上徐徐生辉,几缕秋风拂过,银铃叮咛作响。
落日掩盖下的屋檐下,傅清袂端坐在案旁,捧着绣绷轻挑慢捻的执着细针,一针一线的绣着纹样。
芙蕖在侧侍候着奉上茶水,“小姐,喝口茶解解渴吧。”
傅清袂轻摇首,“这快帕子就快绣好了,再等些时候。”
芙蕖轻手搁下茶盏,整了整案上的绣篓,“小姐绣了好几块帕子了,这都是要给谁的?”
傅清袂笑道:“几位姐姐许久未见,总要送些东西不是,我也没有什么珍贵的物件送她们,绣几方帕子还是行的。”
芙蕖嗫嚅了半晌,将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
在傅清袂前头的几个几位小姐,如今是足不出户,人影也见不着不说,更是生死未卜。
也亏得傅清袂念得她们,其实傅府上下都晓得,嫁出去的小姐,就不再是傅府的人了,是生是死,再与傅府无关。
紧阖的房门被打开,傅濯踏风入内,傅清袂听得声音,忙放下手中绣绷,对着傅濯福身一礼,“清袂见过义父。”
傅濯摆了摆手,示她起身,傅清袂被身后的芙蕖扶起,傅清袂笑靥浅浅,道:“义父找清袂,是有什么事么?”
傅濯淡笑道:“清袂,明日你就去长平王府。”
傅清袂身子一凛,道:“长平王他,愿意娶清袂了?”
傅濯肃穆的说道:“是我求来的恩典,左不过是个妾,你也不要太过忧心,只要你能勾住长平王的心,迟早你也能成为正妃的。”
“是,清袂明白了。”她终究是逃不过啊,她还是要像几位姐姐一样,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翌日清晨,晨曦雾薄,傅清袂坐了一顶小轿被送往长平王府。
长平王府红绸未系,四处依旧是凄清的景。
傅清袂被送入长平王府时,燕昭正在小憩,商和见那顶红轿停在王府外,问了何人才知是燕泓赏赐的侍妾。
他急冲冲的来到燕昭房门外,“主子,快醒醒可不好了。”
燕昭素来浅眠,商和这么一叫唤,他也清醒了,他披了锦袍就冲了出去,商和见他衣衫不整,道:“主子你还是先整好衣服吧,来人若见了你这样,怕是不妥。”
燕昭无奈回房更衣,换了一身妥帖的素装,主仆二人才赶至王府外。
领轿的侍从见燕昭,恭敬的行了一礼,“奴才见过王爷。”
燕昭淡淡道:“免了,你们来是什么事?轿中坐的又是何人?”
侍从谦逊的答道:“轿中坐的是陛下赐给王爷的侍妾。”
燕昭道:“本王为何不知?”
侍从愣愣的说道:“这奴才也不知,只是陛下吩咐奴才,要送傅家小姐到长平王府,旁的,奴才一概不知了。”
“好了,本王也不责难你,你下去吧。人留下便是。”燕昭沉声说着,侍从忙不迭的领着另几个侍从走了。
余下留着的轿夫,抬着轿子入了王府。
望着那红轿,商和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去看看再说。”燕昭言罢便转身入内。
喜轿停在院中,而四面翠绿青竹环绕,正中那一抹红格外显眼。傅清袂掀开轿帘,从轿中走出,正巧燕昭也刚踏入院中,二人两两对视。
傅清袂对着燕昭福身道:“妾傅清袂,见过王爷。”
燕昭颔首应了,道:“你的父亲是……”
“妾父亲是总管傅濯。”傅清袂柔声应答道。
燕昭蹙眉道:“傅濯?”
“那不是阉人么,怎么会有女儿的……”商和心下暗忖,尚不知自己已是口无遮拦的说出了心头所想。
傅清袂微微一怔,旋即莞尔道:“傅总管是妾的义父,妾是义父自幼收养的。”
燕昭不语,只甩了个眼色给商和,商和会意的上前,燕昭径自越过傅清袂,回了寝房。
傅清袂见状福身又是一礼,“妾恭送王爷。”
商和讪讪一笑,对着傅清袂行了一礼,“如夫人,你随我来吧。”
芙蕖搀着傅清袂,杏眸圆瞪着怒瞥了商和几眼,待得商和送她们到了一处楼阁。
“如夫人,这是西厢房,离正房远了些,不过清静些。您今后就住在这。”商和领着主仆二人来到西厢房的大院,温声说着。
傅清袂嫣然笑道:“多谢了,不过,王爷可有什么忌讳么?平日里,什么时辰要去问安?”
商和颇有些为难的挠了挠了头,半晌后才道:“王爷没那么多规矩,若有事会拆我来知会如夫人的。”
“那就多谢这位管事了。”虽不知商和的名,傅清袂还是客套的福了福礼。
商和忙躬身回礼,“如夫人若有事,唤婢子便是,我就先行告退了。”
商和言罢便仓皇而逃,临到石拱门处还趔趄了下。
芙蕖不由笑了,“真是个呆子。”
傅清袂斥道:“好了,去屋里吧。”
“小姐,你见到方才那侍从的样子了么,竟敢直言不讳的说主君的坏话。”芙蕖收拾着从傅府带来的行囊,一边怨念的说道。
傅清袂端坐在一侧,拿着绣绷继续昨日未完成的绣样,“既来之则安之,这王府的规矩咱们也不熟,芙蕖,你也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叠好锦缎玉绸,芙蕖噘着嘴怒道:“说起这个,奴婢更气了,主君为何非要小姐嫁到这长平王府来。还只是个侍妾。”
傅清袂执着针线的手略一颤抖,她道:“芙蕖,莫要胡说。”
芙蕖蓦然噤声,忙捂住唇,她方才怒急了,忘却了这长平王府还安插了不少傅濯的手下。
傅清袂无奈叹声,“你呀你,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了,你这丫头,嘴都没个把门的,有什么说什么。”
有时太过心直口快,也不是什么好事。
芙蕖撇着嘴,不悦的轻声道:“奴婢是为了小姐鸣不平。”
在傅府时,傅清袂便是六位小姐中最温婉的一个,也正因如此,傅清袂难免遭到苛责,她对这位小姐,是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傅清袂揉了揉眉心,长舒一口气道:“既然入了这王府,便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义父吩咐的事,切不能忘了。”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