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漆夜中,秦乐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明早便要返程回邑都了,她来这本是为了宛陵的百姓,来这七日,她却什么也没做,还是百里帮了她。
她还真是个混账皇帝呢。
垂下的帷幔微微晃动,秦乐只以为是窗外吹来的风扬起,闷闷的长吐了口气,秦乐侧身整了整软枕,又翻了身闭上眼想要迫使自己入睡,倏地她挣了眼,忐忑不已。
玉悫服侍自己就寝时轩窗绝不会打开,既然轩窗是紧闭的,那又是何处来的风呢……
秦乐不敢动作,闭眸假寐。
当那身影愈发靠近,秦乐遽然坐起,拿起身后枕扔向帷幔后的人影,并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刺客见他已然暴露,沉下脸来,剑出鞘银光一闪,在暗夜中甚是刺眼,三尺的剑直抵咽喉,秦乐面不改色,平静的望着那刺客,那刺客面具遮面,唯露了一双阴,鸷的眼。
“这位壮士,你……”随着音落,秦乐白颈上已被剑顶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似断线的红珠滴落,顺着脖颈滑落至素白的寝衣上。
那疼痛让秦乐受不住,她咬唇向后退,那刺客步步紧逼,千钧一发之际,几个身影冲了进来。
一柄长剑狠狠的穿透了刺客的胸膛,喷涌出来的血溅了秦乐一身。
变动来得太快,秦乐呆愣的看着那刺客的尸首。
百里收起长剑扔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惊醒了秦乐,百里拿着一件披风走近她,将她裹起,并横抱起。
身子悬空秦乐下意识的搂住了百里的脖,她窝在百里的胸前,轻声道:“多谢。”
百里轻应了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臣已经在外备好马车,我们连夜回邑都。”
“好,劳烦你了……”喏喏的说着,秦乐未再言语。
直到上了马车,秦乐见玉悫和清荷无恙,舒了口气,“你们两没事吧。”
玉悫上前握住秦乐的柔荑,“陛下没事就好,奴婢也没事,只是之前被那贼人迷昏了,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
拢了拢身上披风,秦乐未察觉身后百里未退,直到她转身,朱唇轻扫过百里的薄唇,秦乐瞪大了瞳眸,退了几步,百里先她一步,拉住她,伸手抚上那泛着血红的颈。
秦乐抓住他的大掌,抗拒的说道:“不劳烦丞相了,玉悫会帮朕的,丞相去外头看着吧……”
百里悻悻的收回手,依言离开了。
马车缓缓行着,马车内的秦乐脖上缠绕着好几层纱布,靠在一侧,秦乐抚着隐隐作痛的脖颈,对着玉悫道:“玉悫,那刺客的身份可知道?”
玉悫摇首,“百里丞相不曾与奴婢说,奴婢猜想,除了慎亲王府的兄妹二人,再没有别人了。”
“是么……”看样子,她不能在姑息养奸了,秦玺与秦吟两兄妹,是留不得了。
蓦然马车一阵抖动,马儿嘶鸣,秦乐伸手掀开帘子想要探看外头情况,下一瞬马车倾覆。
玉悫紧紧地护着秦乐,免她受伤,清荷则是踢开了木板,先逃出了马车,随后拉出秦乐,护着她。
玉悫因撞击的厉害了,昏了过去,秦乐与清荷竭力想要救出却是自身难保。
只见马车外,围绕着三层死士。
他们面上的面具甚是显眼,秦乐咬唇喃喃,“慎亲王的死士……”
看样子他们会命丧于此……
血溅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冗长的蔓延在竹林间,血腥的味道勾住了远处的野兽,依稀能听得嘶吼的声。
紧捂着胸膛,百里挪着步子走近秦乐,把她扶起,行了几步秦乐瘫软的身子根本立不住,百里咬了咬牙,打横抱起她朝着安全的地方行进。
悬崖峭壁之下有着一川水流湍急的瀑布,抱着秦乐来到那瀑布处,飞流直下的流水,声若惊涛。
当把秦乐放在一块大石上,百里疲累的身子再禁不住奔波,他倒在地上,胸膛的血染红了素白的锦袍。
震耳的水声惊醒了昏迷的秦乐,她幽幽转醒,揉着发疼的脑袋,四处瞥了下,旋即望见了昏迷不醒的百里。
秦乐从大石上跳落,缓缓走进百里,见他毫无血色,心上一紧,忽又忆起方才的景,他们被几十个死士团团围住,本是无计可施,百里却假意投诚,刻意松散了那群死士的戒备。
约莫拖了一段时辰,远处马蹄声响起,是一队兵马往他们那赶来,那几十名死士见势不妙,准备直接动手。
刀剑相向的声音颇为刺耳,秦乐唯见百里的胸膛被敌人狠狠的插入长剑,一如他之前在客栈中杀得那人。
血……
那是一地的血……
后来的事秦乐再难忆起,只知道,她意识消散晕了过去,再然后便与百里在这了。
而今逃出生天的怕也就她和百里了,而玉悫她们生死未卜,她们许是要死在这宛陵了。
跪坐在百里身侧,秦乐轻抬起百里,拉他到一处石下,见他胸上的伤,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贴身的瓷瓶,倒出一颗墨黑的丹药塞入他嘴中。
在将颈上的纱布取下,撕成两半,轻解百里衣袍,露出如玉的胸膛,寻到伤处再取一颗丹药碾碎倒在纱布上,覆在他伤口,“还好伤口不深,百里,你千万别死啊,你救我一命,我可是要回报你的。”
喃喃自语了一番,又替百里整好衣衫,秦乐靠坐在大石上,闭眸小憩。
胸上的刺痛令百里苏醒,他撑起身子倒吸了口凉气,挪着身子倚靠在一旁,淡瞥至秦乐身上时,他眼神柔了几分,轻捂着胸口瞧见那厚裹着的纱布,他愣了一愣,尔后轻握住她垂下的柔荑。
“百里,看来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嘛,都敢僭越了?”杏眸微睁,秦乐好整以暇的瞥眼瞧他。
百里闻言握得更紧,“平素微臣不是一直都这样么?陛下难道忘了,六年来,每晚……”
秦乐扬手恶狠狠的甩开百里的手,“放肆!”
百里挑眉瞧她,“放肆?微臣放肆的地方不是很多么?难不成还要微臣给陛下回忆回忆?”
秦乐气急,倏然起身,一把推倒百里,玉手死命的掐着他脖颈,“百里你个混账!混账!”
躺在地上的百里扬唇不为所动,许是掐的重了,没一下,原本还神采奕奕的百里晕了过去。
“喂,百里,你别装死啊……”慌乱的收起手,秦乐轻拍了百里的脸。
百里未作回应,这吓坏了秦乐,她只以为是自己下手太狠,才使得这般。
“混蛋百里,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秦乐啜泣着摇晃着百里的身子,“你别死,我什么都听你,什么都答应你还不成么?”
须臾,一声爽朗的笑传入耳,原躺在地上的百里,坐起了身子,与秦乐平视,“陛下怎么不禁逗?”
秦乐眸里滑出的泪珠干涸在面上,她怔愣了一瞬,旋即一掌拍向他,“该死!你个混账!敢骗我?”
伸手搂住细腰,百里拉她俯身,在她耳畔喃喃,“陛下方才的话,我听得真真的,陛下应该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吧。”
整个人趴在百里身上,秦乐红一阵白一阵,继而她涨红了脸道:“当然,我会遵守承诺的。”
“那就好,微臣可是很期待,和陛下的子嗣呢……”温凉的气息扑在耳畔,秦乐身子一软,愣是起不来了。
“陛下!陛下!”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秦乐顾不得羞怯,她询声望去,但见清荷搀着玉悫朝他们走来。
当玉悫瞧见秦乐与百里那姿态,呆住了,而秦乐站起身子奔向她,温声道:“玉悫,你没事吧。”
玉悫强撑着一抹笑,“奴婢没事就是伤了一条腿,不妨事的,倒是陛下,你的脖上……”
视线交于秦乐脖上的伤,玉悫蹙眉,“陛下怎么把纱布拆了,那可对伤不好啊。”
秦乐学着玉悫说道:“朕也不妨事啊,没事的,伤口不深,就是见血多了些。”
商和对着秦乐躬身一礼,“陛下万安……”
草草的请了安商和便越过他们走到百里身侧,扶起他,“主子,见你无恙我心就安了。”
百里抚着发疼的伤口,淡淡道:“那边怎么样了?”
商和忙道:“幸亏主子你有先见之明,让属下去知会了淮南王要来三千精兵,如今那群死士已是被抓住了,可惜的是,他们全都自尽了。”
百里温声道:“慎亲王既然也回京了,恐怕也会晓得林夕月的事,我们先抓紧回去,至于死士的事,容后再提。”
商和应声扶住百里,主仆二人便朝着秦乐处去。
玉悫见百里缓缓走来,嗫嚅着问道:“陛下方才和百里丞相,到底……”
秦乐蹙眉扬手轻点了她额,“乱想些什么呢?”
“可奴婢看见……”
“你什么都没瞧见,就算我与他有什么,那也是可以的不是?”
玉悫闻言不再多语,随后百里走近了秦乐,对她道:“陛下,我们赶紧回宫吧,宫中似有异动。”
“怎么会!难不成阿喜她……”白喜身为暗卫,身手不凡,保护自己应是无妨的,难道说,那林夕月有所动作了。
百里柔声道:“陛下别着急,贺隐也在宫里,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他也会替陛下护着白喜的。”
秦乐敛眸轻声道:“但愿吧……”
为今之计,还是早些回邑都要紧,若再迟些,恐怕这天下就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