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般折磨苏清浅依旧无法磨去她的锐气之后,三脉的人想出了一种新的办法,他们美名其曰按照家族继承人的标准培养苏清浅,实际上却是用培养家族死士的办法在训练她,而苏清浅此刻所在的位置,就是苏家关押囚犯的水牢。
她被人推在地上,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背后的人是谁,那扇门就已经缓缓关上了,昏暗的光线通过那个窗口照射进来,显得浑浊而又黯淡。
只听得有人的声音透过那个窗口传进来,“杀死里面那些死囚犯,你就能出来了,身为家族继承人的候选者,你必须要学会理智。”
苏清浅冷笑了一声,这个略带猥琐的声音是她的三叔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后来是死在了温柔乡。
她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扇窗户已经被关上,此刻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身后黑暗幽深的走廊通向地下。
苏清浅往里面望了一眼,果然和从前一样,看守都已经被人调开,地牢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句呼叫的声音,随着风灌过来,有些阴森凄楚。
小时候那会儿,她虽然也不是被宠大的,但也是在乡野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长到15岁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在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哑了嗓子。然而虽然恐惧,她却依旧是聪慧的,那时候她就意识到若不遂了那些人的愿,或许他们也不会真的要她死,但是一脉必定会永远被苏家嘲笑。那会儿她是怎么做的呢?
苏清浅想起那一个夜晚,年幼的她咬着牙,提着一把普通的剑,杀光了地牢里所有的人。满目都是鲜血和残肢断臂,那些人最后恐惧的目光仿佛激起了她血液深处的某种冲动,还好那时候她终究还小,最后被血脉之力冲击的晕倒在密室门口。
那是悠远的记忆了,自从地牢那一夜之后,她彻底与自己的童年与天真诀别,一步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苏家人,辅佐父亲与大伯,凭借自己出色的天赋打压其余五脉,最后为了报一箭之仇,暗中操作毁灭了整个三脉。
其实三脉那件事情,连他父亲也是不知道的,那是她刚刚掌权客栈的时候,三脉不甘心于一脉大全在握,趁着苏清浅远离苏宁天且羽翼未丰,收买了当时被苏家派去跟随苏清浅的两位侍女,在交易中差点置她于死地,她那时有一半入魔,但一半心智还是清醒的,于是她布下陷阱顺势而为,了了心中多年所愿,三脉在那一次的事件中所有继承人皆数身陨,最后甚至身败名裂者亦有之,那是她唯一一次因为个人恩怨不惜以苏家的名誉做赌注,利用手中权力去做的事情。
这里大概就是一切的开始吧。她想着想着,随手捡起手边的一把钢刀,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促使她一步一步往地牢深处走去。在最深处的水牢里,关押着苏家的死敌,那些最恨苏家的人。
一步又一步,她似乎是沉浸于往事,又像是专注于眼前,终于走完了长长的台阶。 地牢的深处泛着森冷的气息,她嘴角衔着一屡快意,打开一扇牢门,将里面被捆绑着的人拦腰斩断,鲜血溅了她一身,然而她无知无觉,都没有擦拭一下脸上的血迹,便继续向着下一扇门走去,那里面同样有一个被捆绑的囚犯。
无尽的杀戮与恐惧主宰着她的心,终于到了最后的一扇门前,那里面的人被浸没在水中,穿着一袭白色的破旧衣服,长发披散,无力地垂着头。她看了他一眼,按下排水的机关,直到里面的水被排干净,她才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有一个恐怖的念头,眼前这个人罪大恶极,应该被凌迟处死,然而就在她举起刀的一瞬间,刀光森喊似乎晃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人的面容居然变成了苏炎,她恍惚了一下,抬头去看四周,只听见耳边有稀碎而急切的呼喊声,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温暖与急切,他让她想起来,快点想起来。
苏清浅只觉得大脑有些混沌,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晕眩,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然而多年的隐忍因为这一刻记忆的唤醒而再也抑制不住,她弯下腰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渐渐镇定下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一个幻境,只是一开始的顺利让她掉以轻心,才不知不觉之中就差点被迷了心神,幸好最后一刻她听见了苏炎的声音,那样温柔的声音,是她在每一次感到孤单和无助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最宝贵的东西。
她一点一点理清楚大脑中的思绪,既然苏炎刚刚能及时将她唤醒,那么他应该此刻是安全的,可是这里是禁地,幻境中不安全,外面也未必会好多少,单独行动太多危险,她必须尽快解救自己,才能和苏炎汇合。
可是要怎么破局呢?她焦急地望向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墙壁,并没有任何机关或者是异常。按照记忆中来看,这里已经是地牢的尽头,这个人也是她杀死的最后一个人了,然而从前她那样害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疯癫,根本无力去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更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苏清浅将目光从周围的幻境中收回来,重新集聚于这个被单独关押在这里的人。那人从她进来到现在始终低着头,并不去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苏清浅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去双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然而令她惊讶的是,这张脸不恐怖,也不特殊,准确的来说,这几乎就是一张孩子的脸。
“你是谁?”苏清浅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不可思议,尽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激荡起来的某些情绪。
然而那人不做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一双乌黑狭长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恨意。
“你恨我?”苏清浅继续说。
这次那人轻轻笑了一声。苏清浅立刻看住他,他却仿佛刚刚笑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你为什么在这里?”苏清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出奇的有耐心,大概是眼前的这张脸实在是难以和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联系在一起。
“让我来猜一猜,你得罪了苏家,或许是苏家的某个人,某一脉,不,不对,苏家人虽然向来是有仇必报,不过还不至于把你关在这个每天都会被特殊照顾的地方。那你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在这里的呢?”苏清浅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苏清浅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看你人长得也不差,苏家是个大家族,可是内里面蛀虫却是不少,好你这一口的应该更是不少,日常被他们糟蹋掉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然而你在这个地方,他们却谁也不敢动你,这么多年了,能让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忌惮的,恐怕也只有苏家最顶上的那几位的命令了。可是我看你一张孩子的脸,怎么看也不像个老怪物啊。唉,要不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苏清浅继续说,“你不说也就罢了,那么让我来猜一猜,你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几个老怪物将你严加看守,苏家不缺钱,也不缺权力,拥有神界最大的灵石矿,在资源上来说应该也不缺。苏家最在意的是家族的荣耀和在天宫的地位,你不会是两个都动了吧,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在家族录的记载中见过你的存在呢。”
“呵,那些蠢材自然不会把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写给你们后代子孙看。”那人的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怨恨,仿佛只是在和谁闲聊。
苏清浅浮起一个轻蔑的笑容说,“可是你还是输给了那些蠢材,被关在这里,废去了武学修为,变成了一个废人,日日被鞭打受刑,日日受水淹之苦。”
那人似乎也是有些不屑地说,“呦,刚刚不是还很瞧不起苏家的那些人,现在怎么倒是维护起来了,我看你还是一个小娃娃,怕不是偷了大人的钥匙自己溜进来的。你倒是也不怕我?”
苏清浅挑了挑眉毛,从上到下看了自己一遍,颇为不在意地说,“和您一样,我也只不过是披了这一层皮,况且我并没有在维护苏家,我只说实话实说罢了,要是真的论起来,我恐怕并不比您更喜欢苏家一点。”
那人说,“这倒是难得,你这个小娃娃看起来比那些人倒是有趣多了,要是以后能多来陪我说说话,我也可以打发这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