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一切苏清浅和苏炎是无从得知的,两人进入幻境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此刻出现在苏清浅眼前的,竟然是童年时的那个山谷。
她此刻正站在村口的位置,往里面望去,一切的风景似乎都未曾改变,她的心底无端地涌起了一股酸涩和悲凉,头也昏昏沉沉的。多年的独来独往让她立刻警觉起来,赶紧拿出荷包里放着的一颗薄荷香丸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凉的感觉猛的冲向眼眶,这才觉得整个人思维清晰了一些。
原不知苏炎也会进入秘境,连通讯玉石都没有带着,一时之间联系不上苏炎,她只好横一横心往村子里走去,去看看这幻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村子还是记忆中那个并不富裕的样子,家家户户都是土胚房,此时是白天,稍稍往里走几步就看见有三三俩俩的老人家坐在那里闲聊,见她走过来便亲亲热热地与她打招呼说,“姑娘,你从哪里来啊,看你穿的那么好,怎么跑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了?”
苏清浅已经认不出那些人了,只好笑着说,“大爷大娘,我是来寻人的,村子里住着的苏家父女,您知道么?”
那开口招呼她的大娘很是热情地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苏家嘛,说来也真是可怜,苏家那两位啊自从搬过来,就没有一天安生过,也不知道惹上谁了,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啊,那爹呢,总是一去就去好几天,小姑娘一个人待在家里,只能靠旁边的邻居们照应着,听说她娘好像被人抓走了,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唉,你来是找他们做什么的呀,我看你这眉眼与那小姑娘相似,莫不是你就是她娘吧。”
苏清浅被她这么一说,想起小时候有段日子的确艰难,那会儿苏宁天与苏家因为寒潇然的事情闹翻了,一个人带着她住到人间,可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不能使用术法,苏宁天只好一边替人看病,一边教孩子念书,这样一来一天中就有大半的时间不在家,苏清浅总是一个人在家里,饿了就去邻居家要口吃的,幸好小村子里虽然穷,闲言碎语也多,人心却没那么坏,总是愿意多怜悯一些。
那大娘见她发呆,也不再多问,她沉浸在幼年的回忆里,慢慢往村子里走去,那时候她与父亲住的屋子是村子里唯一一座木头结构做的,位于村子的最里面,在大山的口子上,这样方便苏宁天去山里采药。
村子小,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的屋子鳞次栉比,一条浅浅的河渠围绕着这些屋子,下游有女人在渠边洗衣服,摘了皂角搓出泡沫,闻着有一股清香,上游有姑娘在洗头发,长长的乌黑麻花辫拆开散在水面,用木槿的叶子清洗,欢声笑语不断。
苏清浅穿过人群,微微有些恍惚,自从回到苏家,接管了客栈的生意,她看惯世间百态,人心凉薄,操持着交换感情交换生命的买卖,似乎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这些了,也许就没有像她们这样真心的笑过了。
主干道狭窄却不长,河边的人都各自在忙碌,倒没有人去询问她的来历,只是偶尔也有好奇的目光投注于她身上,她只做不知,一路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走过人烟最密集的所在,便是一片稻田,环境中的季节似乎正是接近初夏的时节,稻田里稻子未熟,蛙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她深深吸了口气,是泥土的芬芳。
走过稻田之后便是她的家,这会儿正是白天,她信步走上陡坡,走到门口敲了敲铁环,并没有任何动静,她奇怪地想了一下,不知这幻境是怎么设定的这一切,于是像幼年偷跑出去玩怕被父亲发现一样,偷偷从屋后的泥墙里翻进了院子中。
小院落不大,只有简单的两间屋子,一间是父亲的卧房加书房,一间是她的卧房,柴火都堆在院子的角落里,生活做饭也一向都在院中。
她走到她父亲的屋前望了望,果然没有人在,正打算走到自己的屋前去瞧一瞧,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呼喊声。
“浅浅,出来玩了~”那个身影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趴在门缝里往里面望,苏清浅不做声,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时间久远,她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喊着,“来了,等我一下。”
苏清浅看着小女孩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打补丁衣裤,手里挽着一个大大的竹编篮子跑了出来,一张脸上尽显年少时的天真与娇憨,正是六岁时的她,只是这是哪一天呢,她静静地想着,直到那小女孩利落地从后院翻墙而出,她依旧没有从脑海中找到这段记忆,只好先偷偷地跟了上去。
原来小女孩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年岁相仿的小伙伴在等待了,她们手中拿着都各种形状的竹编篮子,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往山里走去。
这个苏清浅倒是知道,村子里穷,就连孩子也要负担起家中的担子,村子后面的山上有许多草药,她小时候在父亲的教导下晓得些药理,经常带着村子里的一群小伙伴们进山去采些草药或者蘑菇卖了还钱补贴家用,只是因为年岁小,从来也不往深山里去,只在最外面的一层摘些普通的。
一路欢声笑语,小女孩显然是带头的那个,一会儿摘野果子,一会儿又摘好看的鲜花,还没进山里,篮子已经满了一半,苏清浅跟在后面想到小时候的顽皮,不禁失笑。
走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周围的树木逐渐开始多起来,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上挂了一个牌子,那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牌子转头对着小伙伴们说,“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山了,大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这个季节里出门蛇虫鼠蚁都多,要不是你们说这几天没吃着什么好吃的都馋的很,我原是不愿意出门的。”说话间颇为不情愿地皱了皱小鼻子。
后面一个小男孩接口说,“浅浅你总是爱偷懒,这个季节野菜野果子还有不少,而且你忘了,上次你还抓了一只野山鸡呢,你就发发善心,带着大家开次荤吧。”“是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小女孩轻轻哼了一声说,“上次那野鸡是自己摔死的,我不过是捡到了,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被爹爹知道了,是要责骂我的。”
这时一个看起来稍微大些的小姑娘说,“浅浅最好了,如果你这次又能抓到野味,我就把我父亲藏着的那本《金陵趣事》偷出来给你看。”
那小女孩听了双眼一亮,昂着头说,“说话算数。”
众人都笑了,纷纷应和着说,“我们都听见了,给你作证!”
苏清浅看着一群小孩子做出这副大人的腔调来,硬生生地将笑押了下去,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于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还会怎么做。
一群小萝卜头在进山的口上坐着休息了一下,便踏上了进山的路。一般路边只有一些廉价的野菜,卖出去是不值钱的,可是对于村子中居住着的人家来说,也算是一道菜了,于是有不少的小孩子都摘了菜放在篮子里,可是小女孩却一直昂着头往前走,除了偶尔摘些野果子吃之外,并不见她摘过什么菜。
突然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停下脚步示意小伙伴们都别动,自己一个人走向最近的一处草丛,苏清浅躲在在不远处的一处树后面,好奇地往那边看去,只听得那草丛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苏清浅已然明了,那里面大抵是有蛇,急得差点叫出声来,可是她转念又一想,小的时候似乎并不曾被蛇咬过呀。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小女孩已经走到了草丛边,用双手剥开一开,里面的确盼着一条五花色的大蛇,那些小伙伴们都退在很远的地方,小女孩一个人笑嘻嘻的看着那蛇,忽然猛的双眼爆出一阵血红色的光芒,那蛇当场暴毙,随即似乎是有察觉那般,那双眼睛猛地看向苏清浅藏身的那棵树,苏清浅一时躲闪不及,堪堪触及到她的目光,那是一双完全血红色的眼睛,带着狂暴的杀气,苏清浅愣在当场,这绝不是她,那小女孩也不拆穿,脸上兀自浮起一个阴森的笑容,并不理会她,只是转过头去仿佛惊讶地喊道,“啊呀,这里有条大蛇好像死了。”
苏清浅不敢置信,然而只是一个转身那小女孩的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似乎刚刚到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些小孩子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几个男孩子欢呼一声便举着割药草的刀将大蛇分成几份放进了各自的篮子里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