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罗鹏觉得他和玄都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又好像没有,但是一切也平平静静的过了下去。为表示对圣旨的遵从,罗鹏将那名唤茜红的女子安置在了自己的屋中,但他一贯是住在玄都这里的,那屋子更是从未去过。
因为玄都在府中一向待众人亲厚,所以上下皆得人心,为着前些日子的事情,府中有多数人看不惯茜红,眼看着她不得罗鹏礼待,更是乐的看笑话,没有人在底下说话,消息自然也就传不到外面。
很快到了七月,玄都属桃花,生辰却是在盛夏,彼时桃花落尽,只余一树的果子,翠茵茵的倒是很好看,因着她一直闷闷不乐,罗鹏特意在她生辰那日设宴,邀请了几位与玄都有交情的夫人来府上陪她说话,他自然也和一些朝廷重臣在前头说话。
因为玄都总是思念孩子,所以罗鹏就托好友将自家的孩子带了过来,一群小不点围着玄都打闹,她看着也是很高兴,不住的唤人拿各色点心喂与她们吃。多日苍白的脸上也总算有了些血色,在胭脂的渲染下显得更是添了些风采。
就在众人打闹之时,只见侧面的廊下站着一个人,十五六岁模样,穿了一袭嫣红色的长裙,挽着一个高挑的飞仙髻,耳朵上两颗红宝石格外耀目,不是茜红又是谁。
只见她见到众人皆在也不窘迫,只是微微一笑踏步而来,口中说道,“生辰是大喜,姐姐却也不叫我一声,你看我这礼物都备下了,可不是要来喝杯茶。”说着扶着丫鬟的手走近了又说,“众位姐姐好,妾身茜红,因为前些日子身上不好一直没时间去各位姐姐府里拜见,今日倒是好了,能一次向姐姐们问好赔礼了。”说着盈盈拜倒。
在场众人皆是正室夫人,一向也都看不大上这些年轻娇艳的妾室,于是茜红一伏到底也没有人去搀扶,还是玄都看着觉得不好,才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示意她去扶她起来。
“老爷说妹妹不大好,让在流萤轩养着,怎么妹妹倒是出来了。”玄都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
“是呢,老爷关心妾身,妾身却也不能不知礼数,今日该是要出来陪着姐姐见客的。”说完也不顾众人的眼神,径自搬了镜子到玄都身边坐下,对着她嘘寒问暖。
玄都微微觉得有些厌烦,却突然闻到一股甜香绵软的花香味,随即觉得困意顿生,虽然极力克制,可依旧是合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午,玄都张开眼睛发现这会儿正在自己床上,罗鹏趴在她床头,睡的正香。她微微觉得有些疑惑,想回忆昨天的事情却觉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双手在腹部放的久了觉得有些酸,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罗鹏何等警觉,立刻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她醒了惊喜若狂,赶忙唤来了在偏房守着的大夫瞧,两个大夫一个花白了胡子,一个却还是壮年的模样,两位大夫一一拉过玄都的手把脉问诊,片刻间脸上便都泛起喜悦之色,对着罗鹏说,“恭喜大人,夫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罗鹏一时间几乎听不清楚,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还是玄都先反应过来,脸上也微微带了点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个多月,罗鹏缓缓的想着这个时间点,突然想起那疯狂的一晚,玄都大概也是想到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向大夫道谢,然后说,“我昨日仿佛闻到一股花香味便觉得特别困,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大夫摸着胡子笑道,“夫人身子似乎有些虚,所以怀孕之后贪睡也是正常的,至于花香,如今是夏日里了,总有些花香果香的,想是夫人弄错了。”说完那大夫带着那年轻的大夫一同出去为她写方配药。罗鹏送了他们出去,复又回来看望玄都。
玄都这时已经拆散了一头长发,只穿一条嫩黄色比甲坐在床上喝着厨房送来的鸡汤。罗鹏接过她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喝,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伺候的人都在外屋,里面只有她们两人,四周静悄悄的,阳光从窗户洒落,显得安静而让人舒心。
“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有了这个孩子,你就安安心心的养着,等我有了把握,我再去把儿子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去山野中好好过日子。”罗鹏爱怜的抚了抚她还一片平坦的小腹说。
玄都脸色微微黯然,大抵是想到了初次生产之时的惨状以及那个被带走的孩子,忍不住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脸色惨白。罗鹏看的心里不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打安慰,玄都终于撑不住了,伏倒在罗鹏的怀里哀哀痛哭,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与委屈全部哭出来一般。她整个人情不自禁的颤抖着,罗鹏握住她的手心,只觉得里面皆是冰凉的汗意,连手心都不带着一丝温度。心里一跳,原来玄都的心魔已经这样深,她来人间时修为已经在关口,如今在人间压制修为这么久,一旦回了神界必定会立刻进阶,这样的心魔之下恐怕是凶多吉少。罗鹏忍不住忧虑,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抱着她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罗鹏与玄都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流萤轩那边也没了动静,府里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等待着迎接小主人的到来。过了夏天便是秋天,深秋之后边关战事告急,罗鹏越发的忙了起来,顾不上玄都,好在玄都身边的侍女多是伶俐的,也能护得她周全。
很快便到了腊八,这天府上做了腊八粥,正巧宫里也送来了节礼的腊八粥,府上的厨子就把粥都热好了给玄都送去,玄都最近的胃口一点都不像一个孕妇,不爱吃酸辣之物,反而爱吃甜食,府上大厨天天流水似的甜食送到玄都的桃源居,还不够她一餐吃的,这可愁坏了众人,没人敢让她少吃一些,大厨与侍女却很默契的一致减少了饭菜与糕点的供应量,玄都整日里嚷着饿,有一日还悄悄在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一大锅甜汤,还好被及时发现,不然那一锅子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至少长上两斤,让府里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腊八过去之后便快到年下了,因为玄都怀孕,罗鹏把一些事情交给了流萤轩里的那位,玄都开始微有不悦,罗鹏便让她派了身边的贴身侍女下去盯着,玄都于是便高枕无忧的养起了胎。
一转眼到了除夕,这天罗鹏在家休息,陪着玄都吃了晚膳,便要回书房去睡,谁知到了书房里,发现茜红只穿了一袭粉红色绣桃花的裹胸躺在他的床上看着他,顿时不悦道,“这里是书房,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地方,赶紧出去,我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说着挥挥手就拿起衣服丢到了她身上。
“老爷,自从妾身到府里,您日日陪着姐姐,妾身是侧室,不敢有所怨言,可是如今姐姐有孕,不能服侍老爷,您总不能除夕夜里还一个人过吧,就让妾身陪着您,好不好。”说着她从杯子里走出,数九寒天的日子,她只穿着裹胸,披了一袭单衣站在他面前,皮肤因为寒冷泛着微微的粉红色。
罗鹏心里羞恼,却也有着歉意,只好说,“今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说着不再看她,转身便要走。茜红突然从背后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罗鹏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瞬间僵硬在那里,艰难的转过身掰开她的手,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他想到玄都之前也说过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奈何毫无防备之下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出去喊人便沉沉的晕倒在一个柔软的怀里。
第二天罗鹏自然是在温香软玉中醒来的,那只见那茜红正安静的伏在他的胸口,浑身上下未着丝缕,他自己身上亦是一般无二,再往下看只见到床上有一片红色的印记,登时脑中便是一声轰鸣。
他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穿了衣服起来,往桃源居跑去。此时玄都已经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如冷冽的冻水,寒冷而无一丝波动,只向着他盈盈行了一礼说,“给老爷问安。”他空白的大脑中又是一声轰鸣,忍不住去扶墙,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才开口说道,“你信我,我昨晚闻到了你之前说的那种奇异的花香。”
玄都脸色一变,一边护着肚子一边示意他过去,凑近仔细闻了闻说,“我并没有闻到。”
罗鹏接口说,“是了,这香,竟一点都没有残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