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仿佛有杀父之仇的眼神注视下,木清绝难以心安,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心里仔细排查除了无意的一撞之外,是否和这个人还有什么过节。
她想来想去仍是无解,毕竟长得好看的人她都记得深,长得好看还能有过节的她就更加忘不了了,可是除了那一撞,她保证今日的见面是第二次,实在是没机会发生什么过节。
那他不友善的目光,到底带着什么深意?
清绝偷偷将眼光重新投了过去,才发现侍卫的目光已经移走,此刻早已目不斜视兢兢业业的站在萧央身后,她不知怎么就一阵放松,正欲重新无聊时,队伍外又走来一拨人,正是她等的荷烟一行。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简单的礼别,可在氐国使臣的眼里,他们正好赶上了岐、炎二国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的交锋,唯恐自国也被扯入其中,便想匆匆别过,可他们的公主却不这么想,她看都不看岐国的队伍,目光只是跟在炎国七王爷身上,跟各位王爷礼貌性寒暄完,对司默说道:“荷烟访炎期间,多谢王爷款待,日后王爷若有机会来氐国,荷烟定当尽地主之仪。”
司默谢了公主心意,随后指着远处的清绝说了几句后,荷烟就撇开众人,独自向清绝走来。
“公主今日要回去了,我特来送送公主。”清绝看到走来的荷烟,赶紧面带微笑主动言语。
荷烟知道送人背后的真实意图,所以也不拐弯抹角,“七王妃知道,荷烟访炎时未曾将流星结戴在身上,但记着和七王妃的约定,荷烟只要一回国,就立马差人送来,七王妃可放心。”
清绝尬笑着说了好几个‘我放心’,总觉得今日荷烟不太友善,与她的谈话处处透露着生人勿进的疏离,她只好识趣的闭了嘴,简短的交流过后,目送着荷烟返回了队伍里。
她就在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岐国侍卫的目光,正在她与荷烟之间转换,十分的明目张胆。
清绝在礼送结束和王爷回程的路上,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侍卫和他的眼神,目空一切的样子让她对岐国也充满了好奇,便问王爷:“殿下,我今日观察各国臣使,发现大家对那个岐国的太子很惧怕,偶有几个上前交际的,也只是唯唯诺诺一点都撑不起国面,我就在想啊,这个岐国是什么来头,竟能让大家都带着顺从?”
不仅别国使臣顺从,连太子身边的小小侍卫也高调的很啊。
司默听到她这么问,就只简单的说了句,“因为岐国好战。”
因为岐国好战,一点点小小的不满都会被它当成引动战争的契机;因为岐国好战,门下相士武将无数,无一国军力能与之抗衡;因为岐国好战,又抓得住各国弱点,所以目空一切,别国才小心翼翼。
“那这么危险的人物,为什么花朝节还要请他们来呢?”
这个‘请’字用的不妥,司默纠正了之后,又耐心向她一番解释:原来以前的花朝节,就只是个单纯庆祝的节日,来的都是炎国周边的邻居,也只是不带目的往来,后来大混战时期,参与战争的各国都受了不大不小的创伤,反倒是岐国,通过这次混战扩了国土灭了数国,一战之后国力不降反升,这让当权者尝了甜头,便在战后广招贤士,扩练军力。
一番操作引起了其他小国的不安,知道仅凭自身无法抵挡说来就来的危险,他们把目光放到了能庇护的他国上,最后选择了拥有弱水河的第二大国炎国,于是每逢花朝节,各国使臣来庆贺,以两国交好的名义,送来价值不菲的献礼,达到受之庇护的目的。
弱水河虫卵,是天赐的防御武器,战场出动就算是铁打的将士也难以抵挡,岐国也惧它三分,本着战后共处不生战祸的原则,它也派了使者加入了这庆贺一列。
炎国知道来者不善,可到家门前的客人也没有赶回去的道理,便也不说破,带着防人之心进行着待客的礼节。
这次岐国王储亲自出使是头一遭,弱水河虫池泄露也是头一遭,还有在过节期间被炎国压住的‘有蒙面人夜闯虫池被融到尸骨无存’的消息,也是头一遭!
这么多头一遭加起来,很难不让人想到一些阴谋。
但司默没有把他的猜测说给清绝,只是讲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事实,却已经让清绝震惊了,这种尔虞我诈除了在电视上看过外,这么真实的接触还是她头一遭。
她不由听得兴起,还想再和王爷深入讨论,马车却到了宅邸门前,司默催促她下车,硬生生斩断了她的好奇。
木清绝意犹未尽,不情不愿的下了车后一入眼就是一匹银马,她指着马匹问门口的小厮,“有谁来了吗?”
不等小厮回答,司默就抢先说道,“小颜回来了,这是她的马。”
清绝一听到徐颜名字,脸上的意犹未尽瞬间转成‘要见乔妹’的惊喜,她提起裙角‘蹭蹭蹭’就向院里奔去。
自从徐颜接了选护花魁进都的任务之后,整整离了王府两月,好不容易重回花都,又赶上此次的花朝节不同以往麻烦频出,她便待在宫中待命,忙到无机会回府,花朝节过罢清绝都没见到她一面,对‘乔妹’的思念也日益加重,甚至变得和川儿一样,常把徐颜的名字挂到嘴边聊以慰藉。
如今听到徐颜回来了的消息,清绝自然很开心,早把岐国之事忘到脑后,她快步跑进大院,远远看到大厅里徐颜的身影,便雀跃不已高呼一声:“小颜!”
彼时徐颜正和川儿一处,受着许久不见的川儿的撒娇,这一句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高呼让她们同时看向发声处,她目光略过欢喜的人,定在了笑容满面,后走进来的司默身上。
他面上的笑意那么深,应该过的很好吧;有喜欢的人在身边,他应该过得很好吧。
那个扎的她心脏疼的画面,在无声告诉她,两个多月未见的时间里,有一些事情,已经发展到她无法阻挡的地步,所以有她没她,他都会过得很好吧?
这些恍惚间生出的难过想法很快被冲过来的人打散,那个于她来说与陌生人无异的人抱着她,脸上又是一阵见到老友的惊喜表情,看她的眼睛里微微闪着喜悦的光,然后真挚的说道:“小颜,我好想你啊!”
为什么呢?
她明明性子很闷,又从小做了内宫护卫,受戒律森严的条规影响很难与人亲近,就算是这个名义上的夫人----她最在乎的人的夫人投给她的好意,她也一概忽略,仅有的相处里也当她是陌生人,从来没有半点对她好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陌生人说想她呢?
她的目光依旧放在她最在乎的人身上,心里忍不住在想,那他呢?有没有想她?
在这未见的两个月里,有没有一次想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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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代嫁进王府做了七王妃之后,清绝早已摸清了这个‘乔妹’的脾性,知道她不喜欢身体接触,所以表达想念的拥抱转瞬即逝,她退到让徐颜感到舒服的距离,才又喜滋滋的对她说道:“小颜,你走的这两个月里,我买了好多礼物,专等着你回来送给你,这下你回来了,我这就去拿给你!”
她说着就欲去拿,却被司默拦住,“她才刚回来,累了这个把月,好不容易得了闲暇,应该让她休息休息补补觉才是,礼物后送也不迟。”
司默说完转向徐颜:“我估摸着你得假的日子,赶在你回来前就让丫鬟们整理打扫了你的房间,被褥都是新换的,房间都已通过风,也早点上了你喜欢的安神香,可以放松歇着了,有什么话,都等你睡醒了再说。”
川儿接着附和:“默哥哥说的是,姐姐快去休息,等晚膳时与我们一同,我也有礼物送给姐姐。”
“还有我,我也有。”司默又跟着补了句。
这几番话语让清绝有了一丝失落,心里悄悄怪自己不解人意不看时机,为弥补也跟着他们的话头改口说道:“对对,看我这脑子,见到你太高兴了只顾了自己所想,却忘了让你休息,你先休息吧,先休息要紧。”
这之后她才从川儿口中得知,徐颜一旦连轴转五六日时,回府都会先睡觉,她认床很严重,别的地从来都睡不踏实,只有王府她的房间她的床,才能让她安安心心睡好,所以每逢此时,他们都提前根据她的习惯准备好一切,给她一个可以放松的环境。
清绝想了想王爷说过的话,心里默默赞同他们做法的同时,竟然还生了一点莫名的复杂情绪,尤其到了晚膳,当四个人久违的同坐在一起,他将一个包装郑重的长盒作为花朝节的礼物递给徐颜时,清绝心里的复杂情绪又更浓一分,她把手摊在王爷眼前,嘟囔着问他:“我的呢?”
司默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伸来的手,脸上明显一怔,“你的什么?”
“礼物啊,”清绝绕过桌上一大堆她和川儿送给徐颜的礼物,指着川儿面前的他刚送的礼物,“小颜有了,川儿有了,就剩我了,我的呢?”
嗯....,司默这才发现大事不好,自己在花朝节前夕准备好了其他人的礼物,连府上上上下下的家丁婢女都一人有了一份,却独独忘记了她的。
司默本欲明说,但看到她期待眼神里仿佛还掺杂着一丝‘若是没有就等着瞧’的意思,让他把到嘴边的实话又咽了回去,他沉思一瞬后握住她讨礼物的手,在徐颜和川儿注视下,公然贴近她的耳边又用其他人能听到的声响‘耳语’:“你的礼物,不便拿出来,等私下再给你。”
这就激发了川儿的好奇,司默话音一落,她就紧接着问道:“什么礼物不便拿出来啊?”
“对啊,什么礼物还能不便拿出来?我现在就要,”她是真想现在就要,仿佛自己拿到手了,才能平息横在心里的复杂情绪。
“现在就要?”
“对!”清绝猛点了几下头。
“好吧,”司默一摊手,带着一副拗不过最终服从的模样,“本来花朝节当晚就该给你的,可上了栖霞山后,一时...”他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塞进嘴里的糕点打断。
清绝一听到‘栖霞山’头都大了一圈,她抓起桌上的糕点塞到司默嘴里,一边塞一边糊弄看懵的川儿:“礼物嘛,现在给和私下给都一样,还是私下再给吧。”又正好瞧见端饭的侍女进来,忙加了一句:“开饭了,先吃饭。”
可另一个人却没川儿这么好糊弄,她看着对面亲密不已互相使眼色的人,心里五味陈杂。
她不知道,正是这种滋生的情绪,间接导致了那个视她为第一位的孩子后来的结局。
潜伏的种子开始破土,他们谁也不曾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