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传来的响声,暗示给被吵醒的清绝一个信息,她不用睁眼,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
昨晚在脑子里演完小剧场之后,清绝睡前还专门提醒了三四遍第二天要早起,可是,没有闹钟的世界真的太为难自己了。
她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才翻身坐起,又不死心的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妄图能摸出点点余温,可得到的事实却让她更加沮丧。
那个一向自律喜欢早起的王爷,就算是头一次和她同床共枕,也未曾受到任何诱惑与影响,依旧早早起身,去寻他的五哥了。
到时候免不了要见到同样早起打扮妥帖的五嫂,肯定会默默的在心里和自己作比较吧,一样的王妃身份,一个端庄得体,一个赖床成性,谁输谁赢高下立见。
高下立见之后,他就会更加嫌弃自己吧。
清绝想到这里,便越发失望的叹了叹气,以前在王府,没有别的王妃作对比,日子过得随性,连每日帮夫君宽衣、送夫君上朝这些是个妻子都要做的事,她也从来没做过。
那时候她还没喜欢上司默,这些事她一点也不在意。
可现在,她不仅在意这些小事,还在意那个暂时不存在的木缈、突然而来的成了她的标杆的五嫂,以及行动力不足的自己。
她更加在意的是,那个救她、帮她、对她好的人,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喜欢自己?
她要怎么做,才能知道他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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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一阵敲门响,打断了对镜贴花黄想入非非的清绝的思路,于是她仔仔细细梳妆一番,跟着前来通报的小厮去了雅间。
雅间里早已上好了酒席,先入席的人相谈甚欢,笑声远远的传进了清绝的耳朵,她踩着这笑声走进去,目光停留在眉眼开怀的司默身上。
司默看到了清绝,便笑着招呼她:“小木,过来坐。”
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开了窍一样,突然就计上心头。
她想,他是在叫眼前的木清绝呢,还是在叫他心里的木缈呢?她知道她要怎么做了。
清绝很快走了过去,向五哥五嫂行了礼,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为自己的晚起做推脱,推脱完之后,就问道:“五哥你们聊什么呢?竟然让殿下笑的这么开心?”
“我和老七说起了幼年之事,那时候他太调皮,整侍从搞破坏的事一样也没少干,惹了不少祸闹了不少笑话”他说到这里,突然像记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司默说:“老七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过拜月节,你摔碎了父王心爱的夜光酒杯,害怕受罚,竟带着碎片偷偷爬到了神木树上,求着木仙将杯子复原,结果在树上睡着了,那时候大家都等着向父王行礼,遍寻不着你的踪迹,后来还是桃熙额娘亲自占了一卦才找到你,找到你时,你整个人挂在一个枝杈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看的我们提心吊胆,而你却毫不知情睡得香,你可还记得?”
司默摇头回复:“五哥说的那些事,我渐渐都记不起来了。”
司昭听他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带着些许焦急问他:“小时候的记忆,你还有多少了?”
“你刚才所说的摔了父王心爱的夜光酒杯,躲在树上睡着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那是五岁的事情啊”司昭说着,蹙眉沉思了一瞬,又缓缓问他:“那桃熙额娘呢?你也不记得了?”
清绝看到他眉毛微微抖了一下,脸上没了先前的高兴,连眼神也瞬间填满了悲伤,他带着这悲伤,默默说道:“额娘的样子,我也渐渐记不清了,只能看着她的画像,听着五哥你的记忆,来想念她。”
听到这里,清绝突然就有点明白,那时候司默说的‘五哥是他最后的亲人’的话的含义,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他经历了什么,他的额娘怎么了,他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她一点都不了解。
司昭感受到了他的低沉,赶忙宽慰他:“不要紧,你还有我,我记得额娘,我有那些记忆,你忘了的事情,我帮你记住。”他说着拿出一个盒子,将它递到司默面前,“这里面有芙凌配的药,可以抵挡你体内的毒,虽然没办法根治,但可以减少它的作用,马上要到梅雨季了,你配着那些汤药吃,雨季里也好过点。”
清绝越听越觉得事大,在众人面前又不好询问,只能一直给司默眼神暗示,可那个被暗示的人,自从见了五哥之后,整个人变成了粘人的小孩子,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五哥,一点都没接收到她的暗示。
他谢了五哥的心意,主动往二人的杯子里添了酒,端起酒杯对司昭说道:“五哥,我们兄弟三年未见,好不容易能叙旧,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趁着今日的机会,司默敬五哥五嫂一杯。”
气氛又突然好了起来,清绝也顺势拿起酒杯,趁着这个碰杯的机会,将酒一饮而尽,接着就发出一声惊叹,语气之惊喜,连音调都拔高了几层,她用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夸叹道:“太好喝了。”
司昭被她的神情直逗的发笑,赞许她道:“没想到弟妹也是个行家,这酒可是氐国王室所赠,千金难求,我专门拿来送给你的见面礼。”
清绝一听千金难求,赶紧又添了一杯,向司昭说完谢谢,便迫不及待的送去嘴边,可没想到,还未到唇边就被突然而来的手掌拦截,紧接着又飘来一个声音:“少喝点。”
司默伸手接过清绝的酒杯,又劝她道。
“五哥专门带来的,你怎么不让我喝呢,浪费五哥的心意。”
“不是不让你喝,”他说着将她杯里的酒水喝光,又给她添上一杯葡萄汁,这才将酒杯放到她面前:“你酒量差,我怕你又不管不顾,贪这一时之欢,醉倒了怎么办?”
清绝撇撇嘴,看着葡萄汁一脸嫌弃:“有你啊,有你在,我喝醉了也没事。”
司默轻轻说道:“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
桃花节她醉倒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她每次醉倒,都会给他心里留下风暴,好几日才能平息,昨晚更甚!他定力不够,依然重复道:“我就是有事。”
“那好吧,”清绝也不再强求,很听话的顺了他的意,端起杯子里的葡萄汁,讨巧地也向五王爷夫妇敬了酒,又将他们天花乱坠夸了一通,整个早宴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烈。
她现在带着目的,必须要好好表现。
吃过早饭,下属们已将行李打点妥帖进来通报,四个人便坐上了各自的马车,启程向花都驶去。
一早上密集的四人行让满肚子疑问的清绝无从出口,现在他们的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于她而言总算有了解惑的时机,可清绝却独自生起了闷气。
这全部怪罪于启程前的小插曲。
清绝知道五王爷对司默而言意义非凡,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喜欢他的五哥,喜欢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略过了自己的马车,竟直直向五哥的马车走去,若不是她及时拉住衣袖拦着,恐怕此时早成了人家夫妻间碍事的照明灯。
她坐在车上越想越来气,内心戏也开始泛滥,从兄弟二人重逢开始,他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又爱笑又话唠,目光热烈神情闪烁,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兄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一腿。
就这个在他哥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人,到了她这里,却又像往日一样,痴迷看书,不怎么和她说话,今日尤其不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难道是因为没早起煞了他王爷的面子?还是说宴上放的太开不像个淑女?
清绝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司默,心里又无情的吐槽起他的不解风情和不绅士来。
她吐槽的这件事,也得怪罪于启程前的小插曲。
岚州城有道特色菜,名叫七星凤尾尤溪蟹,肉多鲜美、芳香四溢,极具食客好评,可是剥起壳来却很费功夫,芙凌是氐国人,头一次吃这种菜,剥壳一点也不利索,可五王爷宠妻,他见夫人喜欢,便放下了王爷的架子,一边为芙凌剥蟹壳一边与司默畅谈,开宴至尾,未曾中断。
这秀恩爱的光差点照瞎了清绝的眼,她羡慕的看着五哥夫妇,内心也想试试这种恋爱之后没有手的感觉,便胳膊肘捣了捣司默,对他大有深意的说了句:“我也想吃蟹。”
司默果然不负众望,立马将他面前装蟹的盘子换到了清绝面前,说了句“全都给你吃”之后,就继续和他的五哥聊天去了。
果然啊,人还是得多比较,才能更加了解啊。
女人胡思乱想起来,一点点的联系都会被无限放大,清绝也不例外,通过剥蟹这个小事,又升华到了‘司默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这个哲学问题上,又联想到了昨晚自己紧张不已对方却心平气和,便更加生气,后悔昨晚的那一巴掌没有打下去。
于是她为了弥补昨晚的遗憾,突然伸出脚来,对着司默的脚正要踩下去,马车却一个颠簸,差点将她摔在地上,幸好被司默及时拉住,只倒霉了那个五哥送的装药的盒子,那盒子直躺在底板上,钻进了清绝的眼。
“小心点”司默轻声提醒道。
“殿下,”她说,“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