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得尔要离开部族的消息很快穿了开来,族中所有人都前来为他送行,正如他们当初送那七人小队一样,这是一趟前途未卜的旅途。宁骨朵同她的娘亲将腿脚不便的爹安坐在一张可以滚动的木轮椅上,一家人都齐聚于结界的入口。
他们说着话惜别,真悟虽听不懂波斯语,却依旧能强烈感受到巴得尔家人对他的万分不舍之情,但时间不容许他们在此停留太久,在巴得尔拥抱过每一个家人之后,他终于转身向真悟他们走来。
巴得尔:“我们走吧。”
丘处机点了点头,几人随之上了一辆牛车,拉车的牛身上长着非常厚重的毛发,身材较矮,但体格却十分健壮,它们的毛发能够很好抵御大雪山之中的严寒,这也是这群人所常用的牲口。因为要运输物资,他们特地将牦牛赠予,也算是为巴得尔鉴别。
为了保护拜火教圣地的隐秘性,在走出结界之后,真悟三人仍旧被绑上了布条,任由巴得尔驱车而行,很快,他们再度感受到了来时的颠簸,以及结界之外冰雪覆盖的严寒。风在脸上不断地呼啸着,真悟紧了紧身上厚重的外袍,与道坚一同帮师父挡风。
而后不久,脚下的路面明显平坦了许多,这时巴得尔才对他们道:“可以将眼罩揭下了。”
当真悟三人将眼罩摘下,一眼便能望见不远处聚集的人群,正是等候他们归来的士兵们。
一向负责探路的查干巴拉警觉十分,当真悟他们几人微小的身影远远出现在白雪皑皑之中,他一眼便发现了他们,急忙拉着奎安与巴图欢喜道:“快看,是丘神仙他们回来了!”
一听是丘处机归来的消息,不只是奎安激动万分,众将士们也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原本围在一起取暖的人群纷纷骚动了起来。
“还好了,他们回来了,我们就有吃的,就能离开这里了!”
虽然尚且离得远,但真悟他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人群之中的兴奋,巴得尔甩动牛鞭,加快了他们的进程,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人群之前。达尔码与奎安几人在此等候已久,当他们看到清醒且痊愈无恙的丘处机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别提有多开心!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可算回来了!”奎安一向粗野,在此刻却情绪激动地像个要哭的小姑娘,只可惜天气严寒,他挤出眼眶的泪花没一会儿便冻成了冰霜。
道坚面带微笑,扶着师父从牛车上走下,他们的车板上装了食物与少许燃料,能供着两百余士兵们应急一时。
达尔玛上前来:“神仙,您可算醒来了,伤势如何,是否需要休养一阵?”
丘处机微笑着摆摆手:“拜火教的术法高超,贫道已无事,将军请放心。”
得知丘处机伤势痊愈,达尔玛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汗的贵客没有在自己手中出了大问题,他嘴里不断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已有士兵们上前开始从车上搬运物资,牛车上的东西并不多,只能顶一时之用,但在经历了昨夜直面生死的劫难过后,每个人都已是精疲力尽,他们急需食物补充能源。
真悟正在帮巴得尔给士兵们分配物资,巴得尔的族人们从地下城中慌乱逃出后,他们自己也一直面临食物匮乏的问题,所以能拿出来的实在有限,但好在他们并不打算在大雪山多做停留,而巴得尔虽从未离开过雪山,但却知道最快离开此处的路应该怎么走。
巴图与查干巴拉加入他二人之中,给前来领取食物的士兵们分发一定的分量。
查干巴拉:“大家不要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会有的。”
等到每个士兵手中都拿到一块馕饼后,奎安也帮着部分士兵将火堆点燃,感受到火的温度,口中嚼着食物,直到这一刻,他们之中的大多人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与存在感,他们捧了雪化在小锅里烧了热水,那一口热乎的下去,瞬间眼泪就差点淌出来了。
看这儿所有人都吃上了东西,也烤上了火,真悟这才拉着巴得尔前来向奎安几人介绍:“三师弟,此次我们前往拜火教圣地有极其重要的发现。”
他将沦陷的地下城,与地脉妖气外泄的起因重新解释了一遍,听到一切真相的奎安与巴图三人丝毫没有掩饰地露出了震惊万分的神情。
奎安:“这么说来,师父所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里?一年多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道坚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错,就在这里,但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不妙,要重新封印地脉,必须找到札兰丁!”
查干巴拉心思活络,他转念一想,便有了一个极有可能为真的想法:“既然造成此事的始作俑者的札兰丁,他现下正身处八鲁湾,而此前神仙曾说过,刘使者如今的去向极有可能就在八鲁湾,那我们是否可以猜测,刘使者是被札兰丁抓了去?”
他这么一提点,众人皆恍然大悟,巴图紧握着查干巴拉的手:“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丘处机略沉思:“若真是如此,不出意外的话,札兰丁定会留着刘使者的性命,也许,他就是引我等前往八鲁湾之人……”
达尔玛并不是很理解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从众人的表情上看得出来,此事干系重大:“神仙,你们所提到的札兰丁,可是花拉子模国的那个?”
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必要隐瞒避讳达尔玛,丘处机肯定道:“不错,正是此人。贫道记得先前将军曾说过此人如今正身处八鲁湾,我等自撒马尔罕城出发以来,已经过去了十多日,待我等出了这片大雪山后,不知距离大汗所在的大营还有多久的距离?”
达尔玛:“若是按我军先前的脚程来看,此处距离原本大汗所在的营地应当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不过如今战事每日都在变幻,大汗所处的具体位置,还需等我们与信报使者接头后才能准确告知。”
丘处机了然,又对他解释道:“从拜火教那方归来,我等所获得的消息猜想,如今大汗可能有危难,我想尽快赶往前线,助大汗一臂之力。”
“大汗有危难?”达尔玛不禁一惊,在他们心中,铁木真就是大草原上的战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难能让丘神仙为他如此紧张?
丘处机:“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待我们离开大雪山后再谈也无妨,但是当下所确定的是,我们不可在此处停留过久。”
达尔玛颔首:“此处的确不宜久留,待将士们修整完毕,咱们即刻启程,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决定了此事,他们便不欲再多等,待点燃的几个火堆燃尽,将士们原本冻僵的手脚恢复了一定灵活性,达尔玛便即刻传令下去,整军出发,离开大雪山!
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受够了这天寒地冻的雪山,得到将军的命令之后,很快排好了队形,跟着达尔玛的指挥,向山下行进而去。
但令众人颇为意外的是,原本以为只是前来给他们运送物资的巴得尔并未离去,而是坐在牛车上给他们引路。奎安随师父一同坐在车上休息,不免好奇问起来:“二师兄,这位小哥为何还在此,他是特意来给我们引路送行的吗?”
真悟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忘了给大伙儿介绍这位新加入的成员,急忙喊了巴图与查干巴拉一同而来,正式向大家介绍道:“各位,这位拜火教的巫师巴得尔,为解决地脉一事,决定出山,此后便是咱们其中的一员了!”
听真悟这么隆重介绍,奎安着实吃了个大惊:“什么,你要出山?”
巴得尔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害羞地笑着点了点头,奎安张着嘴依旧保持着惊讶的状态,倒是查干巴拉与巴图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同这位新加入的伙伴热络地打起了招呼,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后,巴得尔不禁喜笑颜开,这趟旅程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冒险,但似乎身边的人能够给他足够的支持和温暖……
巴得尔他们出山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对这片大雪山的地形却是了如指掌,军队出发的时间已过了未时,若是等到天黑他们依旧无法顺利出山,只怕届时的情况会变得更加困难。雪山围绕之下,阳光的照射本就很有限,但比起夜里的寒风凛凛,还是有很大程度的区别,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走出这片雪域,刚好,巴得尔知晓一条下山的近道。
因为厚重的积雪覆盖,很多情况下原本的路面是看不清究竟是否能够同行,他们此前在雪地里行走,都要派人探好路后,才能带着大队伍前进,因此行动特别缓慢。但如今巴得尔对自己所认的路十分自信,前后方的士兵们相互合作,轮流开路,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真的看到了雪域的尽头。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在残余的阳光之下,他们模糊地望见了一片绿色的土地,奎安不禁兴奋地指着前方那块草皮高声呼叫:“师父,咱们就快出雪域了,马上就要出去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在听到他的高呼之后,纷纷士气高涨,欢呼雀跃了起来。
巴得尔感觉自己像是帮了大家一个大忙,内心颇为兴奋,大伙儿纷纷加快了脚步向山下走去,总算在日落之前,来到了温度适宜的山下草原一带,从被围困雪山,被妖魂追击,最终惊现逃生,如今跨越雪山重新拥抱草地,就像是拥抱家乡的大草原一般令人激动感怀。不少人因此热泪盈眶,先前他们无暇细想,如今劫后余生,追悼起深埋于雪山之中的战友们,内心感慨万分。
他们用最后不多的燃料点亮了夜间的火堆,身体长期处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还要不停保持运动的状态,许多人早已精疲力竭,如今有了火的温度,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当所有士兵们围着烤火暖身子的同时,丘处机从牛车上走下,他望着已经远去的这片雪山,昨夜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恍如一场梦境,如今他已经找到了要解决地脉妖气外泄危机的根源地,但他仍要继续奔波,因为他晓得,一切噩梦的起因并非自然,最可怕的永远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