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坚看了真悟一眼,并没有发声,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劝,都不可能阻止查干巴拉的行为。真悟自然理解大师兄的意思,师父受了伤,需要贴心人的照顾,查干巴拉也受了伤,同样不能放任他独自前往,真悟只好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可怜真悟近乎两夜没有合过眼,这下还得陪着查干巴拉再往那山林间折腾,道坚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从前天夜里开始就没休息过,还是由我陪查干巴拉去一趟吧。师父的伤势已无大碍,你小心伺候着便是,汤药下人自会按时端来。”
查干巴拉有几分意外,却见道坚拍了拍他的臂膀,继续道:“师父受了伤,我二人之间无法一同前往。我说话不好听,你不要介意,此回若是找不到人了,至少我要带着你和巴图平安回来。”
查干巴拉沉默着点了点头,真悟却趁机将他已经包扎好的行囊解开,查干巴拉急道:“你做什么?”
真悟:“再多带几张馕饼呗,就这点口粮,只够我塞牙缝的!”
道坚:“……是我去又不是你去,没你着急口粮的份儿!”
送别了查干巴拉与道坚,真悟便乖乖地回到房中,如道坚所交代的那样,悉心伺候着丘处机的饮食和用药。趁着师父休息的间隙,他也睡了几个囫囵觉,时间便不知不觉地过去。
等到道坚离开的第三日之后,丘处机已经能够在真悟的搀扶下下了床,他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迟迟未能等到大伙儿归来的消息,心里急得慌,身上就更是躺不住,非要下床走走。真悟伺候在床前,也不方便打听,至于田镇海,这几日更是忙得连轴转,真悟身处他的府邸之中,却始终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师徒二人就这样在小院中转了两圈,最终真悟扶着师父在银杏树边上坐下,丘处机披着外衣吹着风,院中只有这几株银杏树,却完美表现了自然的秋意。
“丘神仙、真悟道长!”负责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下人急匆匆跑了来,真悟刚给师父沏了壶茶,听到对方急促的声音,连忙放下茶壶跑了出去。
真悟:“出什么事了?”
下人喘着气摇了摇头:“不是,是你大师兄,还有其其他人,都回来了,刚进门儿,我,我就跑来知会你一声……”
听到大伙儿回来的消息,真悟顿时喜开颜笑:“太好了,辛苦你了,我这就去看看!”
“诶!真悟!”丘处机来不及喊住真悟,他已经跑得没影,跑来传话的男孩笑着走来,将丘处机搀扶着进了屋。
真悟还没跑到前厅,便在半路遇上了赶回的众人,只是在看到大伙儿面上的神情之后,原本欣喜的情绪便顿时烟消云散而去。
他顿了顿足,慢步走上前去:“还是没有找到吗?”
道坚微撇着头,没有回答,连日的追踪与搜索,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所有人的脸色都如死灰般沉寂,唯独巴图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在此刻变得湿润,不需要其他的话语和解释,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听到众人回来的消息,连续几日都未曾现身的田镇海竟在此刻赶了回来。
因为田镇海的闯入,暂时打破了先前沉默的气氛,道坚收敛了情绪,上前同田镇海招呼道:“镇海公,我们回来了。”
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刘仲禄的身影,田镇海已然知晓事情的结果,他微微颔首:“回来了就好,我很担心你们。”
真悟接话道:“师父也很担心你们,只是他身子尚未康复,不便前来。”
道坚:“师父怎么样了?”
真悟:“他很好,应该正急着见你们,既然回来了,就先回小院吧。镇海公,您也来吗?”
田镇海点了点头:“好。”
他们跟着真悟回到了暂住的小院,当真悟推开丘处机的房门之时,他正端坐在床头等候他们众人的归来。
“师父,徒儿来晚了,让您担心了。”道坚与奎安先后跪在丘处机的跟前,向他请罪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劳我费心,快起来吧。”丘处机本想弯腰扶他二人起身,但他腹部有伤,这一动还是会牵扯到伤势,真悟急忙抢先将他二人扶起。
查干巴拉与巴图也向丘处机打过招呼,看到一旁站立的田镇海,丘处机微笑道:“还请镇海公赎罪,贫道不便起身,就不招呼了,各位随意坐吧。”
除了田镇海以外,其余都是自己人,倒谈不上什么不便,好在镇海公也不是个矫情之人,他随手拉了张座椅,在丘处机身旁坐了下来。
田镇海:“这几日在下忙于处理城中各项要事,没能及时来看望丘神仙,还请神仙不要怪罪在下才是。”
丘处机:“镇海公太客气了,城中百姓的事情自然更要紧,我们自是体谅。”
田镇海看向一旁安静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刘大人他……”
没等田镇海讲完,查干巴拉单膝跪地道:“神仙、田大人,我等此番未能将刘使者带回,是我们的能力不足,还请大人降罪!”
巴图同样跪下,他虽不言语,但他的态度不容置疑。
见他二人如此,此事前前后后一直参与其中的奎安也同样站了出来:“师父、田大人,此事若是要怪罪,也有我的一份!”
田镇海抚了抚额前的碎发,起身道:“你们啊……刘使者今日若是能平安归来,你觉得他会追究谁的责任吗?”
查干巴拉与巴图微微一怔,田镇海继续道:“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在下仍记得真切,刘使者是为了保护丘神仙,将其推开,而后成为了那只巨鹰爪下的牺牲品,这一切,都是他主动的。既然是他自愿的行为,他自然能够承担起这样的结果。他可是大汗选中的人,你们可不要小看了他!”
田镇海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为一愣,的确,舍身救人一事,是刘使者主动所为,就算他出了什么事,刘仲禄也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于他而言,他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与任务高于一切,即使如此,那他就该无怨无悔。
道坚深深叹了口气,奎安拍了拍巴图的臂膀,将他与查干巴拉扶起:“别难过了,我们虽没有找到人,但不代表刘使者就一定遇难了,或许他还在哪里等着我们。”
他们沿着巨鹰飞走的方向查找了两日,实在没有体力再继续追踪,不得已返回,但一日没有见到刘仲禄的尸首,就一日不能断定他已经遇难!
丘处机道:“镇海公说得不错,此事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大家也都不要再追究,还是谈谈往后的计划吧。”
“往后?师父,您的伤势未愈,又想提早启程吗,这事儿我们讨论过的!”真悟以为师父又想着启程赶路,略有些不满。
丘处机却微笑道:“为师又不是好不了,怎么可能一直住在这里,多麻烦镇海公。再说了,伊犁河的河道如今已打通,眼看大汗所在的营地就在河对岸,我们还是及早出发为好,如此一来,也好将刘使者的情况告知,有大汗的兵力支援寻找刘使者,不是更为事半功倍嘛。”
田镇海并不客气道:“丘神仙说得不错,在下此趟正是为此事前来,想询问各位的意见。”他顿了顿语气,看向查干巴拉,继续道,“镇海城的情况想必你们也清楚,我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用于搜救刘使者。”
“所以,以在下个人的见解来看,各位还是及早寻求大汗的援助,会更加靠谱。但各位放心,在你们见到大汗之间,在下也不会放弃寻找刘使者,只是派出的人手不多,还请各位见谅。”
大家都清楚,田镇海所说的是当下最佳的方案,他身为镇海城的一城之主,要守护他的百姓,且在搜救这件事上,巴图他们拼着命努力过,道坚早就同他们解释过,这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就算田镇海要撤回部分人手,他们也没有话说。
查干巴拉:“田大人已经尽力相助,如此恩情,我等必不相忘。”
田镇海嘴角微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说罢,从座椅上站起,“在下还有其他要紧事亟待处理,只能陪各位到这里了。不日,待你们定好行程,还请及时告知,在下好为各位提前做好准备!”
丘处机:“有劳镇海公了。”
道坚起身将田镇海送出门,不久后他们回到屋中,关上了大门,对他们而言,这下才算没有外人了。
真悟给丘处机沏了一壶热茶递来,丘处机将茶杯捧在手中,茶水的温度有些烫,但正适合用于取暖。
查干巴拉:“神仙,您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二人说?”
见道坚这副准备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的架势,查干巴拉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丘处机将捧在手中的茶杯往嘴边送,抿了一口茶水后,才终于开口道:“不知道坚是否已经同你们解释过,当日我受伤的原因究竟为何?”
对于丘处机所提及的内容,查干巴拉与巴图都未显露出诧异的神色,看来道坚已经同他们提过此事。
查干巴拉:“道坚已同我们解释过其中利害。刘使者若是遇害,在场的每一位都很难过,保护神仙您的安全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我相信刘使者绝不会后悔当日所做的抉择!”
刘仲禄被掳走已经过去了四日,对方若只是单纯抓他出气,只怕他早已没有活命,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抓走刘仲禄的,并非泛泛之辈。对方既然能布下了那么多的眼线,从阿里马城追查到镇海城,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查丘处机的行踪,定当是对他们十分重视,只要对方足够重视,那么刘使者就还存有生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