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谢过道坚的同时,又往真悟所在的帐篷望了一眼,他们几人还在帐中打趣说笑,虽看不清身影,笑声却是朗朗不断,落英嘴角带着笑意,将被褥抱进了车厢之中。
辛苦了一整日,大伙儿虽还有几分玩心,但在谈天玩笑之间也很快入了睡,不一会儿鼾声已如潮水般此消彼长。落英也不例外,睡在松软的被褥上,又有靠得住信得过的人为其守夜,很快就合上了双眼,一觉便直到次日天明。
又是一个烈阳高照的日头,赶路的日程本就困乏无趣,而这荒漠中的景象初时见到很是新奇,现在却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砂砾,而硕大的太阳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们的耐性,昼夜温差实在太大,落英想起昨日夜里透过被褥转入的丝丝寒意,无法想象与此时所在的是同一个环境。
今日与她同乘马车的正是道坚,因他昨晚守了大半个夜,落英便提议由自己来驾车,好让大师兄歇上片刻,想起当初他们从黑水城逃出之时,坐的正是落英所驱的马车,道坚便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说在正午之前将他唤醒,落英欣然接过缰绳,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如此煎熬的日程不是没有抱怨,从城中带出的水每况日下,在需求量极大的情况下,即便他们每个人都在忍耐,想尽量将水省出来留给辛苦拉车驼人的马儿们,可就算他们再怎么坚持,身体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在烈阳的照射下出汗量极大,若进的水少了,极有可能会患上脱水症!
如此极限的状况下,在第五日的未时时分,可怜刘使者与奎安都先后倒下,大伙儿急忙将他二人送进马车之内,此时车队里只剩下了三袋水,他们终究还是低估在这荒漠中,生命对于水的渴望,据陆治朋所言,想要找到最近的水源地还需走上两日的路程,情况十分不妙。
虽然明知道快没水了,但他们终究不可能见死不救,落英拿了水囊小心翼翼地往奎安嘴里送水,奎安虽迷迷糊糊,可在接触到冰凉的甘露之时本能地张了口,见他老老实实将水一滴不剩地喝了进去,真悟这才松了口气,就怕他连喝水的力气都没了,那可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刘仲禄的情况也差不多,立在车外等候消息的查干巴拉几人得知情况后,惶惶不安的心情总算得到了几分安慰,此时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酷热的时分,丘处机思虑片刻之后,从车厢内走出,将大伙儿召集而来。
真悟:“师父,我们还着急赶路,唤我们来所为何事?”
丘处机:“正是因为此事才喊你们来,未时时分天气最为炎热,出汗也大,我想,我们还是暂且休整一下,免得再有人出事,等到夜里天气凉爽了,再多走些路便是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趁着天光匆匆赶路,的确在炎热的环境下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此时丘处机作此提议,道坚与查干巴拉略思量片刻后即可便同意了。
查干巴拉:“神仙所言极是,我们的水已经真的不多了,不如保留些体力,趁着晚间时分一鼓作气,兴许能及早抵达水源地!”
巴图:“那便照神仙说的来做吧,不管什么情况,只要我巴图上有一口气在,就算是拖,也会将大家拖到目的地!”
听巴图这么说,真悟忍不住笑道:“既然巴图这么说,那我们可算是有出路了,大家就往马车里一躺,让巴图给我们拖着,连马都省了!”
巴图一听,这真悟岂不是把他比作了牲口,又气又好笑:“真悟,你怎可动这样的坏心思,我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见巴图脖子都红了,真悟满足地哈哈大笑,道坚冲他二人使了个眼色:“快别闹了,少说两句话还能省省口水呢。”
真悟即刻变脸乖巧应道:“是,大师兄!”
为了躲开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再谨防有人中暑或脱水晕倒,他们将马儿牵到几株枯木旁边,虽没有绿荫遮挡只凭几根树杈根本毫无作用,但心理上总好过些。这几日喂食的草料早已没有原先那样充足,马儿们此刻饿得纷纷啃起了树皮,这对他们来说虽也只是杯水车薪,巴图疼惜地抚了抚马背,这才转身走开。
除了丘处机、落英与两位病人之外,剩下的五人也只能靠在马车边上休息,这沙地被太阳晒得滚烫,若是坐下去只怕自己的屁股很快就会被烤熟。
为了节省体力和体内的水分,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待着一动不动,恍恍惚惚之间,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回过神时头顶的烈阳已燃烧了西面的云彩,车厢中传来了几声奎安不安分的声音,真悟欣喜揭开车帘:“奎安,你醒了?”
奎安在丘处机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一脸迷糊地问道:“师父,我怎么搁这儿睡着了?”
真悟:“你和刘使者都热晕了过去,这会儿感觉如何?”
奎安晃了晃脑袋,只觉耳边仍有些嗡嗡作响的声音,很不清爽,见他这副模样,道坚开口道:“还是让奎安再休息会儿吧,师父,我看此时斜阳西下,气温降了不少,我们也休整得差不多,可以启程上路了。”
丘处机点头:“好,那你们小心些,若觉得哪里不舒服,可千万不要逞强。”
“是,师父、神仙。”
得到了丘处机的应允,巴图谨慎地倒了些水给马匹送去,不一会儿便被舔舐得一干二净,他心疼得摸着马脖子喃喃道:“辛苦你们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水的。”
查干巴拉:“巴图,快把马牵过来吧,要出发啦!”
“这就来!”
巴图收起碗碟,将马儿牵来,大伙儿翻身上马,朝着夕阳的方向一路前进。
正如丘处机所预想那般,他们一路追着夕阳走,日落天黑的时间便拉得格外长久,这便有利于他们在一日当中最后光照的帮助下指明方向。不过车队即便走得再快,终究无法赶超落日西下的速度,在真正迎来暮色之前,他们点亮了火把,以便于在夜色中继续摸索前行。
若换做是以往的情况,他们是绝对不会在荒漠的夜晚中继续前进,毕竟这样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今夜仍是个晴朗的夜晚,空中点点繁星汇聚成一汪银河,在这样的夜晚之中,北斗星便成了他们最好的指向标,引导他们向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
真悟骑在马背上细细嚼着一张膜饼,为了尽快赶路他们没有留出做饭的时间,便只能拿干粮直接嚼着充饥,干粮吃起来咽嗓子得很,但不吃又怕没力气,就算硬吞,真悟也要让自己咽下去。
白日里为了急救刘使者与奎安,后来又给马儿喂了水,他们现下就真的只剩下最后一袋水囊了,大伙儿用过干粮后,实在忍不住便细细嘬了一小口,这才仅仅打湿了嘴唇,便即刻传给了下一个人,最终水囊回到道坚手中之时,竟还剩下了大半。
凉爽的夜风掺杂着砂砾从面前飘过,众人连忙捂了口鼻谨防呛了自个儿。夜越来越深,空气中的寒意也越发侵人,不过比起受些寒冷,多穿件外袍还能扛得住,他们现下最怕的就是因为炎热而流汗导致脱水,那可真是致命的一击。
道坚将衣领拉高,遮住了半张脸,正好避免了尘土与砂石吹入口鼻之中,众人见后纷纷效仿,的确好用。
真悟不禁称赞道:“大师兄,你这法子可真好用,这样一来就不用怕吃个满嘴沙了。”
道坚正迎着风,眯着眼不悦道:“的确是不怕吃啥子了,可仍旧眯眼睛,可是又不能把眼睛也遮了,到底还是难受得很。”
查干巴拉同样用手遮着风,抵在眉间处:“这风沙起得有些突然,半天了也不见它停下,反倒是越刮越大,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待这阵风沙过去再继续赶路?”
这风的确有越吹越大的势头,虽然走路困难了些,但还不至于不能走,考虑到他们白天所落下的行程,道坚终究还是咬了咬牙,道:“虽然辛苦一些,但这风沙还不至于无法前进,我们忍一忍,也许就过去了。”
查干巴拉:“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会儿夜里看不清状况,就怕是沙尘……”
不等查干巴拉把话说完,马哈木却忽然插嘴将其打断:“你总是这么多虑,我看这风沙没怎样,铆足劲儿也就冲过去了,我马哈木可不做胆小鬼,我先上!”
“诶!马哈木!”
不等查干巴拉出言阻拦,马哈木快马加鞭向前方跑去,还不忘回头挑衅:“走着,看大爷我给你们前方带路!”
黑暗中,见马哈木所携带的火把渐渐远去,大伙儿都急忙拉紧了缰绳,真悟大喝一声“驾!”,即刻向前方追上。
“马哈木,马哈木你慢点儿跑!别跑远了!”巴图努力追上马哈木的脚步,不断向他喊话,从此处向前望去,马哈木所携带的火把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好几回都差点瞧不见光亮,引得巴图阵阵担忧。
“马哈木,马哈木……”大伙儿也随着巴图一同高声呼喊,可他似是跑开了太远,风太大便听不见众人的呼唤,最终闪烁在黑暗中的火光忽然消失了不见。
一眼望去忽然不见了踪影,真悟疑惑道:“怎么回事,马哈木他人呢?”
查干巴拉紧皱着眉头:“应该跑开还没有多远,我们赶紧追上去看看,他若没有瞧见我们了,应当也会停下来等我们才是。”
道坚:“也可能是马哈木的火把被这风给吹灭了,我们一同去,千万不要再散了开!”
“好!驾!……”
真悟与巴图除了自己所骑的马,手上还分别牵了奎安与刘仲禄的马,他二人想跑要全力疾奔是有些困难,便护着马车以安全为先的速度跟在道坚他二人身后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