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府内石榴开得红似火,那一日渌水亭下小荷刚露尖尖角,那一日容若披了大红的袍子,迎娶锦瑟进了门,十年的长街,红妆一片。 众宾客贺喜声不绝入耳,礼毕送入洞房,容若便迫不及待地用称挑落了锦瑟的红盖头,看着两粒夜明珠照耀下锦瑟端秀红润的脸。 “取了凤冠吧,戴了一天可要累坏了,”容若在床边坐下,看着锦瑟依旧低了头,紧盯着自己的红缎绣花鞋,“一会儿该有人来闹了,取下了如何见人。” “我已吩咐下去了,谁灌醉一个欲闹房的,明儿赏银十两,”容若紧握了锦瑟缩于绣花罗裙内的手,“等这一天,都等白了头。” 曹寅匆匆跨进纳兰府的时候,场内宾客正在欢腾,觥筹交错间,鞭炮齐鸣,曹寅上前在明珠耳畔低语了一句,就见明珠脸上春风洋溢般的笑瞬间僵住。
中宫诞下龙子,可不到两个时辰,便因难产而驾鹤西去,得嫡子之喜与突丧皇后之悲,已在突然间让玄烨措手不及,一口鲜血从腹腔涌上喉,喷落在赫舍里苍白的面容上。 玄烨辍朝五日,举国上下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而纳兰府的喜气欢腾,也在瞬刻间化为乌有,明珠看着下人们取下红绸彩灯,散乱的桌椅,狼籍的亭院,不由得阵阵眩晕。 戊时,玄烨亲自扶了大行皇后梓宫,奉移至西华门外享殿,伴随着小皇子微弱的哭泣,是玄烨彻骨切肤的痛,而今日,却是纳兰成德的大喜之日,倘若再晚一时半刻,他便已然带曹寅出了宫,前往纳兰府而去了,可命运却终究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本应三日的婚宴,三个时辰不到便草草收场,觉罗氏看着瞬间便作鸟兽散尽的院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锦瑟更了衣出来,扶了觉罗氏进到里屋,“额娘,夜深了露气重,明后几日还要进宫举哀行礼,早些歇息了吧。” “唉,好好的喜事,只是委屈你了,”觉罗氏拍拍锦瑟的手,一脸的怅惘。 夜深人静,窗下偶有小虫地轻轻呢喃,容若携了锦瑟的手,端详着那张在红烛下透着朦胧的脸,喃喃喃而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锦瑟,我现在依然像在梦里一般,我从不曾知晓老天会如此地眷顾我,让我在最悲沧的时候遇见你。” 锦瑟不言语,却是伸了手抚平容若微蹙的眉心,“此世能陪公子一生,锦瑟足矣。” 洞房花烛夜,容若却披衣下床,铺开了画纸,锦瑟缓缓地磨着墨,看着容若在纸端细细地勾勒着自己的眉眼与颦笑,却兀地落下泪来。 青葱般的指甲、半月状的绿翡翠、绣有梅花的香囊,容若将所有爱兰珠的记忆存放进了木匣格子底部,却在书房正南的墙上,挂了锦瑟的仕女图。 曹寅在一日午后进了府,却是两眼泛着血丝,看上去面容清减、颇为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