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曾经这个季节百花盛开、玉兰十里飘香的钱塘,却只留下一片的断壁残垣,青石板的街面上,破碎的瓦砾掩盖了曾经的繁华。 秦家的大门紧闭着,朱红门的上铜钉蒙着厚厚的尘埃,车把式上前拍着门,却是半晌无任何回应,转至后门,才有人应声而来,见到锦瑟,“扑通”的一声跪下,“小姐,老爷去了,他们打到丽水的时候就去了,临走前一直念着小姐的名字啊!” 锦瑟推开院门踉跄着进去,扑到灵堂里跪下,不曾哭出来便已晕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午后,琉璃在一旁怔怔发呆,扶了锦瑟起来,自己却哭了起来,“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府上的人都逃难去了,听说明后日,就要打起来了。” 锦瑟撑着胳膊坐起,抬眼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黯然神伤。
车把式默默地打扫着庭院,见过锦瑟,上前来用衣袖挥扫干净亭下的石栏,“小姐,老奴还是送您回京城明老爷府上吧,这里不是您呆的地方,哪天他们打了进来,性命都不保啊。” 锦瑟默默地点点头,“一时也联络不到哥哥了,暂且这样吧,你通知府上其他人,打点下行李随我们一起走吧。” 秦宅的大门渐渐在视线里消失,尘封的街市,凌乱的路面,一切,远离记忆里曾经的辉煌,琉璃默默地放下车帘,这里,也曾经是她的家,可是所有的家人,却遍寻不见。 战乱,将曾经的最美好活生生地在眼前打碎,却不让人放声地痛苦一场。 出了城,官道上尘烟四起,大批的清兵策马而来,锦瑟让车把式将马车赶到一侧的林间小道上,可数支飞箭就远远地射了过来,马前腿中了一箭,扬蹄嘶鸣着狂奔开来,撞到一棵大树上,车仰马翻。 眼前,一片黑暗,锦瑟听到有声音在耳畔吹过,仿佛有点点的星光就在前方,可是自己拼命地跑去,却依旧触摸不到那一点星光。
额角在钝钝地疼,双腿似千斤般地沉重,锦瑟挣扎着撑着坐起,手落之处,却是粘糊糊的一片,有血腥伴着泥土的气息在鼻间蔓延。 “琉璃,琉璃怎么不点灯,”锦瑟轻唤着,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角,却摸到琉璃麻布的衣袖,而一点湿热正从疼痛处渐渐地渗透出来。 锦瑟一怔,努力地睁大双眼,才从车轿破裂的一角看到了低沉的夜幕,渐渐下弦的月一片朦胧。 琉璃死了,整个臂膀紧紧地环抱着锦瑟的头,而离马车数步远的地方,车把式前胸一箭,穿透整个后背,乌金的箭镞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而那匹马,却死在山坡之上,身中数箭,干涸的血浸透进土壤里,黑红一片。 锦瑟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场景,马奔脱了缰绳,而马车却翻滚着摔下了山坡,车轮侧翻着,沾染着一路奔过带起的泥泞和点点青草的碎痕。倘若不是数株大树的抵挡和琉璃的舍命相救,她会随了琉璃,一齐落进漆黑的山下。 紧紧地抱着已渐渐凉透的琉璃,锦瑟只觉得阵阵的无助感伴随着夜风袭来,一阵一阵,荒芜了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