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光秃的树枝,有着悲鸣的呜咽,容若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夜色一寸寸地沉下去,终沉进无边的黑暗里。 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消无声息地离去了,甚至于都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那些一起诵诗作画的日子、那些一起策马狂奔的岁月、那些一起登高远眺、一起载舟采莲的场景,一一地呈现在眼前。 马依旧缓缓地向前走着,走进一片林子里,低矮的树枝划过脸颊、带刺的荆棘扯落发梢的珠穗,马终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 那株树,却赫然是那一株遒曲盘错的绿梅。 容若在闻到空气里最后一抹残存的香气时翻身跃下马来,抱着树枝痛哭起来,一冬雪的滋养,树枝顶端开始泛着细小的嫰牙,春来枝吐绿,万物萌生,可他的婉兮,却在这个冬天将要过去的时候永远的离开了,那一日匆匆回眸的一瞥,却终是此一生最后的相望。
夜色终笼罩了整个树林,早春的寒有着浸入骨髓的凉,容若哭着睡过去,却又在梦中哭着醒来,醒来坐在树下,看着夜色一点点褪尽,却再次扶了树杆默默地落泪。 整个纳兰府彻夜不眠。 当初升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纳兰府的前院时,觉罗氏早已哭晕了过去,明珠红着眼睛盯着大门,看着三三两两空手而归的家丁,看着在院落里跪了一整宿的和旺,终别过了脸,紧紧地拧着自己的眉心。 一阵马的扬啼长嘶响彻在纳兰府的上空,达海抹着眼睛冲到府门外,却见昨日容若骑走的马正在府门外抛蹄,而马背上驼着的,却正是已精神恍惚的容若。 觉罗氏惊醒后尖叫着扑了上去,拍着容若的脸,抹去发辨上沾落的杂草,抱着容若嚎啕大哭起来。达海上前来请示道,“夫人,让小子们送了公子回房去,老奴这就去请魏太医。
” 觉罗氏方醒悟过来,抽泣着点了点头,就见明珠早已脱了自己的外袍裹住了容若,容若由着和旺搀扶着下子马,却在脚落地的刹那一头栽倒在明珠的怀里,不省人事。 魏太医匆匆而来,闭目轻按容若的手腕,掂须沉思片刻后摇头低叹。 “魏大人,犬子病症如何,”明珠心下焦虑,着人扶了不停地抹眼泪的觉罗氏回房,请了魏太医外厅说话。 “如果下官记得不错,前年隆冬的时候,府上公子也得过寒疾,不过寒邪倾体罢了,下官先开上三剂药,三日后下官再来府上回诊,”魏太医在桌旁坐定,边提笔写方边自语道,“只是这冬天都过去了,寒气却依然这样重,前几日咸福宫的主子殁了,也是这寒疾。明珠大人,叮嘱府上多关照些,不可受累,切记不可再受寒气。” 明珠应着,依旧命达海随了魏太医去抓药,方掀帘进来在床侧坐定,取了生肌去腐的膏药细细地涂抹在容若划出血痕的脸膛上,想起昨日夜里曹寅来访,见面便长跪不起,不禁忍不住的低声长叹。 自古多情空余恨,空余恨啊! 【注解】史上记载了纳兰成德一生中两次寒疾,一次为康熙十二年三月,准备参加殿试前;一次为其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七日不汗而亡,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