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的时候,正是中秋,那一日张纯修跑了来,捧了一大包的各色彩石,一古脑儿地堆在容若的面前,“容若,这可都是上等的雪湖石,挑选你喜欢的,我刻了送你。” 容若正对着亭下画一池莲花,花开得正盛,可容若的笔下,却只画了一枝迟迟不肯开放的白莲,和几枝已开败的红莲,几片残瓣挂于枝头,几片落花飘于叶下,闻声住了笔,细看起石头来。 张纯修立于画前,端详了一番眼前的风景,随提笔在叶下勾画了几笔,几缕水草,几抹水的流动便顷刻间跃然于纸上。 和旺高举着桂榜的榜抄跑进渌水亭间,大喊着,“公子,公子中了,中了!” 张纯修转过身来,一把抽走了榜抄,顺手拿笔点在和旺的额上,“你家公子可是要中金榜的人,这桂榜算得了什么,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容若笑而不语,只是掂起一枚墨色带金的石头,伸到和旺的面前,“子清应该也中了,你若是能带话让曹公子出宫小聚,我让张公子也给你刻一枚印章。
” 和旺应着,顾不得擦拭去脸上的墨迹,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见阳这几笔可谓妙,我先前倒不曾想到,”容若看到画上多出的几笔,不由地赞叹。 “这花在往年的时候早该谢了,今年却开到现在,花尚且留恋世间的光阴,你却早早地让花谢了,”张纯修打趣,搁下笔来。 “花开总是会败的,李义山说得好,留下枯荷听雨声,也称得上是一种境界了,我只不过拣了几株残花来画罢了,”容若笑道。 “满满一池的花,偏偏拣了几株残花来画,也只有你做得到,”曹寅的声音在亭外响起,“京城所有的府第里,也只有兵部尚书的府邸有如此大的莲花池,李谪凡去年养了一缸莲,说酷好一生,竟不得半亩方塘为安身立命之地,仅凿斗大一池,植数茎以塞责,又时病其漏,望天乞水以救之,容若,你好不知足。” “恭喜曹兄高中,”张纯修拱手,看向曹寅。
“不提也罢,容若兄,明年二月会试,可有打算,”曹寅进得亭来,打量着桌上那副画,“古人说出淤泥而不染,昨日徐大人还在背地里夸你,说你贵为八旗贵胄,却无一丝的骄纵奢戾之气。” “徐师父么,当年可是说容若身为贵胄之后,只会逞一介赳赳武夫之勇,胸无半点墨的,”张纯修笑着挑了一枚椭圆的墨绿色石头递与曹寅,“可喜欢,明后日刻了便送来。” “莲花高洁,宜远观而不可亵玩,濂溪先生当年在莲花峰下开设濂溪书院,宦业过人,却尤有山林之志。他日若有机会,我倒真希望能像五柳先生一样,落得个采菊东篱下的悠闲与自在,”容若淡然笑道。 “这道也是一好的去处,倘若你找到这样一块清幽雅致的世外桃源,容若,我也一并去,”张纯修笑道。 “只怕明珠大人要气得吐血了,”曹寅压低了声音,捂了嘴偷笑道。 【注解】桂榜:乡试揭晓的榜为桂榜,会试为杏榜,殿试则为金榜,所谓金榜提名是也。 【注解】濂溪先生:周敦颐,濂溪书院是他讲学的讲坛,世称濂溪先生;五柳先生:陶渊明,字元亮,号五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