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依旧候在花厅里,端着茶盏却是怔怔地盯着大门,那扇朱红的门,那门斗里高悬的“中堂府”三个金字,却是花费了自己半生的心血。 从一介不起点的佐领,到如今入阁拜相,那红顶子上硕大的宝珠,已俨然光耀四方,可谁知道这背后他付出了多少,朝堂上明争暗斗,朝堂下却是刀光剑影,可自己奋斗半生,却又是为了什么? 明珠,你终究放不下眼前的荣华与富贵。 明珠长叹一声,耳畔,仿佛法璍大师轻摇着头,无比遗憾地打着佛号。 门悄然开启,门口,容若疲惫的身影。 “回来了?”明珠在瞬间板起脸来,尽管他想好好和这个儿子谈谈,谈谈纳兰家的兴衰、谈谈年幼的弟妹及孙儿辈、谈谈他的未来,可三个字吐出去,却冷冷冰冰。 容若返身合上了门,一缕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早春雨后的寒。
“阿玛,去见过御婵了?” “沈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也知道她应该怎么做,”明珠将凉却的茶盏落在桌上,起了身。 “阿玛究竟说了些什么,”容若转过身来,沈宛入邀月楼弹曲卖笑的事情,他说不出口去。 “阿玛只是让她替你的前程着想一番,怎么,阿玛说错了么?揆叙年幼、富格富尔墩可是你的子嗣,哪一天阿玛入了土,这偌大的家业,谁来撑起?汉人讲长兄弟如父,可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做得了他们的楷模?” 容若别过了脸去,提起月茹富格,心下一片愧疚。
“宫里好歹有惠主子撑着,可宫里年年有新人进,惠主子邀得这一份恩宠有多不易,可你自己做了什么?阿玛苦口婆心地规劝,你权当耳旁风!自以为这事情办得人不知鬼不觉,可皇上的眼线这京城遍地都是!阿玛只是在事情没闹开前替你收下场,若事情闹大了,谁又能替你收尸去!” 容若不言语,只是想起沈宛字字句句绝情的话,心如刀绞般的痛。 “明儿还要进宫当值,早些回去歇息吧,阿玛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明珠见容若不说话,瞅了眼渐晚的天色,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夜凉如水。 容若靠在软榻上,眼前却浮现出忍草庵里沈宛斜抱琵琶浅笑惊鸿的一幕来,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心砰然一动;他也记得她说过的那些话,句句都犹如在耳畔,可她替自己前程着想的结果,便是这般刻意的伤害么? 前程?容若自嘲地笑笑,从进宫当值的那一天起,自己的前程,便已然和性命一样,不在自己掌握之中,权与利,成为了禁锢多少人一生的无形枷锁? 翌日相安无事,玄烨埋头于如小山般堆积的奏折里,整整一日,不曾抬起脸来,容若在日落的时候出了西华门,西华门外的大街在夕阳西下中有着向分冷清,可刚牵了马,一名小厮便从斜弄里跳出来,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