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容若默默地数着,已经四下,四更了,沈宛却还没有回来。 紫陌一遍遍地沏着茶,可手边的茶,却再一次凉却了。 院门无声地推了开来,沈宛披着玄黑的斗篷出现在门口,斗篷下,一抹明艳裙纱的下摆。 院落的月光下,站着容若,铁青的面容,眼底,她不想去读懂的纠葛。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大喊着她的名字,那一刹那,面纱下的她泪如雨下,可手指却依旧在琴弦上滑过,只是那一个音符,满含苦涩。 她透过面纱看着他愤然离去,她想像得到他的表情,可此时此刻,他就那么真实地站在眼前,清冷的月华,在他肩上披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看着他满是悲伤忧郁的脸,她突然明白了他的那份旷世孤单、那字字断人肠的词句,都是从这份悲伤忧郁里出来的,没有这份悲伤,他的笔下会便开出最明媚的花来。
沈宛绕进了回廊里,回廊里绘着仙鹤衔灵芝的故事,可刚刚绕过半月的窗格,容若便又拦在了眼前。 “为什么?”话语里,一抹无助的凄凉。 沈宛不语,只是默默地转身绕下回廊。 “沈宛!”容若大喊了一声,却是不再追了来,“阿玛究竟说了些什么,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你才能做回沈宛?” “公子,沈宛已经死了,你面前的是江南名妓兰芝姑娘,倘若公子厌倦了,兰芝明天便搬了出去,自有人给兰芝置办大的宅子,供兰芝醉生梦死去。” “御婵,你到底怎么了?才不过短短几日,你怎么?” “纳兰公子,是我厌倦了,嫁于你十日,却有七日不在家,我讨厌一个人独守空房!讨厌数着更夫的梆子声入睡!”沈宛打断了容若的话,那一声“御婵”叫得让人心碎。 “你撒谎,我知道你撒谎,你一个人飘零十多年,你不是这样的人,御婵,跟我进屋去,夜里风凉,”容若立于廊下,紧紧攥了双拳。
“公子你没听见吗?是我厌倦了,厌倦了你,也厌倦了这一眼看到底的院子!你还不走是吗?好,你不走,我走!”沈宛转身便拉开了大门,院门打开,夜里的寒风呼啸而来。 “好,我走,我走,”容若在门前拉住了沈宛的手,可沈宛冰凉的手,却在瞬间甩开了去。 门重重地合上了,屋檐下两盏红灯依旧在夜风里飘摇,只是大红的喜字被风吹了去,茜红的纱也被雨淋褪了色去。 容若长叹一声,想起邀月楼里那些酒客放肆的言语,狠狠地一拳落在门前的石兽上,四指的关节顿时沁出隐隐的血丝来。 短短数日,这一切却究竟是为了什么? 佛堂里稽首跪拜,拈香诵经,耳听僧敲鱼磬,心虔诚向佛,求一份佑护,求一份安然,经声佛火俨然尚在眼前,可自己所求,却为何得不到上苍的一丝垂怜? “小姐,您这是何苦,公子等了你两个时辰了,”紫陌从里屋抱了一件披风出来,就见沈宛顺着门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怀里的琵琶,掩着嘴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