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珠的记忆里,容若最后一次踏进自己的小院已是数年前,那一次,官娜敏让自己跪伤了腿。 “我来谢谢你,”容若注视着一身素衣装扮的雪珠,记忆里,雪珠依然是个倔强的小女子。 “谢什么,沈姑娘是个好女子,公子当好好珍惜,若有什么奴婢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便是,”雪珠淡然一笑。 “能不能替我张罗一下,月底我想纳了她,给她一个交代,”容若在话音落后觉得自己好残忍,转过身去,可自己的声音落在耳畔,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如果不方便,那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好歹在府上还算半个主子,采办个东西,还怕人嚼舌根子不成,”雪珠笑道,“我明日便去问问沈姑娘的意思,到时候喝喜酒,可不许少了我的一份。” “雪珠,你让我说什么好,如果有来生,”容若一阵愧疚。
“什么来生三世七轮回,这也你信,此生过完再说吧,若真有来世,怕是你我对面都难相逢,”雪珠上前推了容若一把,“孩子们都在书房里念书,你快些离了去,吵到了他们,回头先生又要训斥了。” 那一年的春风来得格外地早,雪花消融后,府后墙下的迎春便开了黄灿灿的一片;那一日,双井胡同欢腾一片,“画楼东”门前两盏廊灯糊了茜红的纱,大红的喜字,一片喜庆。 沈宛抱了琵琶坐于上首,大红的吉服,高高盘起的发髻,唇角一抹欣然的笑意,手指轻拨间,已如清泉叮咚、北雁南还,恍若一池百花盛开,千娇百媚。 厅下一侧坐着雪珠,一侧是在京城的顾贞观、梁佩兰、严绳孙寥寥数人,没有红遍千里的仪仗,没有响彻整个街道的鼓乐,没有系花的高头大马,没有凤冠霞帔,甚至于没有一顶大红牡丹的花轿。 “比起上一场娶妻,这回真正是委屈你了,”宾客散尽后,容若紧紧地将沈宛搂进了怀里,院里枝头,已见点点的绿意。
“沈宛知足了,真的知足了!”沈宛在容若怀里抬起头来,大红的吉服衬着脸庞,灿若桃花,“公子不嫌弃沈宛年老色衰?” “谁都有老去的那一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就这个意思么,少来恩爱夫妻,到老了便是相依为命之人,御婵,倘若哪一天我外放为官,我定辞了去,在江南山青水秀之地建一茅舍了却一生,可愿意随了我去?”容若轻抚着沈宛的长发,憧憬着那世外桃源之地。 “最好屋后是一片竹子,窗下栽一片兰草,院里搭一架葡萄,架下开一树红花,公子在屋内写诗作画,沈宛在院里缝补浆洗。” “想必大清第一才子的字画定很值钱,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便去深山古涧里找泉,踏遍江南青山秀水,尝遍清泉,或者你在树下弹琵琶,我爬到树上看书。御婵,我怎么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公子是醉了,不是做梦,沈宛等着那一天,就算等到头发都白了,沈宛也愿意等下去。” 落在沈宛肩上的手滑了下去,容若笑着侧倒在软榻上,沉沉地睡去,那一夜,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