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珠在一大早寻去了双井胡同,照着喜梅说的方向敲开了沈宛的大门,小小的庭院,玲珑别致。 雪珠静静地注视着沈宛,眼前的女子半梳着妆,几缕散下的发,红肿的双眸,福身见礼间,我见犹怜。 “我姓颜,名唤雪珠,喜梅昨晚犯了咳疾,公子特遣我来看看姑娘,”雪珠扫视了庭院一周,心里却五味陈杂起来。十年了,容若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可哪里及此地的万分之一?可转念想起锦瑟来,此去数年,容若又何尝不是一个人孤苦凄凉的度过?这世上,如今天也只有眼前这位女子能给他一丝温暖和慰籍。 “我应该痴长姑娘几岁,叫声妹妹,应该是可以的吧?”雪珠笑着拉向沈宛的手去,却不料沈宛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让出脚边的台阶来,“颜姑娘请屋里坐。” 屋内,炭炉的气息很淡,倒是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袅袅扑鼻而来。
“妹妹这屋子还真的雅致,就连这炭都烧得与众不同,难怪我家公子要高看姑娘一眼,”雪珠瞥了眼一侧的厢房,轻纱帷幔虚无缥缈,恍若仙境里。 “颜姑娘可是来当说客的?”沈宛立于门口,和雪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说客谈不上,说是劝客怕是要恰当些,”雪珠自去桌前坐下,“可是将香料投进了炭炉里?小时候在苏州,也只有寒冬腊月特别冷的几天里才会烧起炭盆来。” “颜姑娘也是汉人?”沈宛问道,细看向雪珠,却见她眉目清秀,说笑间颇有几许水乡女子的柔顺。 “我是苏州人氏,十年前卖身葬父入得纳兰府侍奉公子,为妾室,公子想必不曾和你提过我吧?”雪珠笑道,转过身去欣赏着墙上的浓墨山水画,“不提也在情理之中,十年里我替他生下了长子,也替他将卢夫人遗下的一双孩儿抚养大,在他的眼里,我和老妈子无异。” “颜夫人何苦自己轻视自己?既然与公子有情,公子又何曾会薄情寡义?”沈宛改了口。
“我侍奉公子十年了,从不曾见过他为了什么跪下来求过老爷夫人,可昨晚上,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大半宿,求老爷夫人成全你们,”雪珠转过身来,“卢姐姐去后,公子一直落落寡欢,我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他的心里,早被仙去的卢姐姐占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的缝隙,每每相思成疾,我也只能在一侧干着急。可如今好了,公子身侧有了你,那些痛,那些伤,应该会渐渐好起来吧?” 沈宛站在门前,闻言却是恍惚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了门框上才稳了身形,“他才烧退了两日,怎么就跪在冰天雪地里?我跟明中堂说过的,我沈宛不要什么名份,我只是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纳兰府的高枝,沈宛攀不起,也不想攀,可他怎么这么傻?” 雪珠惨然地笑笑,“这话我也说过的,可当年,却是他不要我了,要将我逐出府去,要将我送与他人为妻。沈姑娘,我应该嫉妒你恨你才对,可我现在却只剩下羡慕你。
公子一度关闭了心门,对任何人都不再开启,可是你出现了,自卢姐姐去后,他的眼里第一次又重新有了神采,沈姑娘,求你了,不管府上怎么待你,留在他身边,好吗?” 一席话后,雪珠泪水涟涟,沈宛更是掩了嘴,哽咽起来。 一夜无眠,对着爱兰珠的画像似是哭尽了眼泪,可他却在自己最需在安慰的时候转身离去。她恨他不懂女子的心,恨他将事情的真相如此残忍赤裸裸地大白于自己面前,甚至于连夜,她哭着打点了行装;可晨起打开院门,却是纳兰府上另一个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公子,他现在可好?”沈宛哽咽着问道。 “年年这个时候圣上都要去南苑的,想必这次他也随了去。这几年随着圣上南来北往,风里雪里扈从随侍左右,想必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者说了,朝里还有惠主子和老爷照应着,”雪珠抽帕子擦拭去了眼泪。 “瞧只顾着说话,都不记得上杯热茶去去寒了,”沈宛稍稍放下心来,转身探出身子吩咐着紫陌,“这里简陋,茶水比不得府上,将说用些便是。” “往年卢姐姐在时,最喜欢替公子收集些花上露水和雪水,滤过了用来煮茶,别有一番花的清香,”雪珠重新在一侧坐了下来,伸手指了指墙上那副对子,“这和风从花里过来香倒是一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