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亭里,空无一人。 梁汾走了,临行前留下一刲信,言辞颇为客气,为官五载,风光时曾随御驾扈从南巡,落败时却不堪排挤而只能落职故里。 和旺在掌灯时分进来,回禀丁师父病了,容若将手中的信放进屉格子里,才猛然想起明珠辞去丁师父的西席之职后,竟然一日都没能去拜望。 清早晨露剔透,丁宅的院落里,几株白杨静静而立,阳光穿透树杈,淡金色的光影斑驳在脚前,一如某个清晨,容若叹息,就见丁腹松披了外袍立于门厅阶上。 “阿玛一时发怒,殃及了师父,”容若行礼,却被丁腹松一把拦起,笑着问道,“可是为了爱兰珠那孩子?” 容若点头,心下愧疚,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丁夫人奉了茶而来,盈盈笑道:“你师父没什么大碍,前日受了寒,咳疾复发罢了,到是爱兰珠一入宫,柳夫人到是相思成疾,整天都是病歪歪的。容若,你有时间也去规劝一下,女儿当了皇家的人,也算是大富大贵了。” “妇人之见!”丁腹松瞪了夫人一眼,猛然地咳嗽起来。
依旧是那一座小小的庭院,静静在沐浴在晨间初升的阳光里,和旺上前轻扣门,半晌门才“吱呀”一声地打开,一小童怯怯地问道:“三夫人病了,你们可有什么事情吗?” “可请了大夫?”容若问道,微寒的晨风里,隐隐飘来草药的苦涩与异香。 “请了,可是不大见好,三夫人说是想小姐想的,说这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小童回道,“你们能见到小姐吗?你们是宫里人吗?” 容若不语,只是看着眼前这座颇具江南风格的小院,小桥流水,水榭亭阁,却在短短数日,积满了落叶与尘埃。 “那你们是老爷派来的吗?管家说老爷派了人回来看望三夫人的,是你们吗?”小童依旧问道。 容若摇摇头,就听见后院里传来质问声,小童掩上门,转身离去。
丁腹松持了书卷斜靠在软塌上,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容若,“明年的秋闱,可有打算?” “师父可知道顾贞观前几日罢祠,落职故里了?” “梁汾本是一执着之人,而今宦海浮沉,仕途断梗,于他,未必是件坏事,可是容若,你不一样,汉人仕子读书,考取功名而光宗耀祖,可你是八旗子弟,贵胄之后,功名于你,当若过眼烟云。” “阿玛前几日替我补了诸生,不日当入国子监习学了,依阿玛的意思,明年的乡试,我必须中。” 丁腹松听罢放下手中的书卷,长叹一口:“明珠也不能免俗啊,这等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怡然,他悟不透啊。
” “阿玛,也有他的难处,”容若低语。 “骑虎难下,可悲,可叹,”丁腹松轻摇头,再次捂了胸咳嗽起来。 辞别出丁宅时,晨间的阳光便躲进了云层里,寒凉的风摇曳着后山的枯草,呜咽声一片,容若看着眼前的那片水塘,那片曾经碧绿、飒飒声响的芦苇丛,却在秋霜里萎靡下去,失去了挺拔的身姿。 时过境迁,时过了,境终会迁。 容若上前捡拾起几缕落败的芦苇花,再抬眼时,却觉得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秋闱】明清时期科举三级考试中最低级别的考试,每三年的秋季,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考试,即乡试。因为在秋天举行,故名“秋试”、“秋闱”。而另一“秋围”,则是指秋猎,皇家一年一度的大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