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看着案上的那支笔筒,灰黄的颜色,不及象牙的白净,不及黄玉的温润,可依形巧妙地雕刻了骑鹤仙人,仙鹤展开的翅膀,弱栩栩如生,而獠牙上一粒砂眼,却变成了仙鹤嘴里衔着的一株灵芝草,如此绝妙的心思,却偏偏是长在他的身上。 玄烨闭了眼,爱兰珠的脸在眼前模糊晃动着,细长的眼,却看得不甚分明。玄烨低叹一声,轻咳两声,梁九功便躬身急急地进来。 “给大阿哥送了去吧,”玄烨不曾抬起眼来,只是扬手指向那支笔筒。 曹寅侯在殿外,一脸的惶恐,见梁公公托了笔筒出来,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容若临走前的一问,让他在瞬惊出一身的汗来。 “梁公公,万岁爷没说什么?”曹寅跟了上去。 “万岁爷说不说什么,做奴才的得用自个儿的脑子去揣测,”梁九功伸着兰花指点了一下曹寅的头,“你小子还不回去侯着去,跟了我做什么。
” 曹寅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体地回到阶下侯着,就听到殿里传来玄烨的叫唤声。 “随朕出去走走,”玄烨拧着眉心,负手踱出乾清宫。 千秋亭外,一树白玉海棠正吐着芳香,玄烨转过储秀宫,在咸福宫的侧角长廊下停了下来,曾经辉煌至及的咸福宫,却在婉贵人薨逝后冷冷清清,一地桃花的落红,残败凄凉。 “皇上要不要进去看看,”曹寅斗胆上前问道。 玄烨摇摇头,只是淡淡地瞥了眼那伸过墙角的一枝碧桃,转身离去。 风轻起,一树桃花落英缤纷。
仲夏的时候,容若依旧带了锦瑟去西郊的别苑里避暑,别苑外青山苍翠,几眼汩汩的泉水流畅在山间,那一日午后容若拉了锦瑟登上半山腰,放眼望去,山下密林间偶露房屋一角,不禁感叹道,“倘若日后长居于此,你我像他们一样做个山野农夫,可好?” “那你可知我们来时山下那洼地里种的是什么,麦苗还是蒜苗?在你眼里,那不过一畦青草罢了,”锦瑟笑道,“做山野村夫也是一门学问,你呀,长在裘马轻肥、钟鼎鸣食的朱门华第,又哪里知道他们经年劳作的艰辛。
” 容若自嘲地笑笑,轻叹一声,伸手折下一枝树枝来,却惊飞两只树上栖息的鸟儿来,一阵风过,便觉得乌云滚滚而来。 容若拉了锦瑟的手便往山下跑去,躲到滴水檐下,雨点方开始细细密密地掉落下来,锦瑟见容若一度闷闷不乐,猜测便是为授职之事,便也不好提起,只是默默地理着容若的衣襟。 “倘若不曾及第也就罢了,可偏巧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我原本只想达成阿玛的夙愿,可事到如今,真正知道了什么是进退两难,”容若望着细密的雨帘,喃喃而语。 “人生也就短短几十载,容若,做你喜欢做的事,哪怕你要卖字为生,我也会站在街角替你吆喝两声,”锦瑟心疼容若,府里府外无形的压力,早已让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