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月最早上床睡觉的一天,但是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她翻来覆去的,心里并没有想很多。但是,她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不安,心烦。
她闭上眼睛拼命想去睡觉,她听见客厅的那个古老的上旋的钟,它的刻针在一下一下的走着,打过十点的咚咚声,鱼缸里的水在哗哗的循环的声音,她在哪听着,耳边声音很杂,却唯独没有她熟悉的丈夫高阳的打鼾声,这让她感到不安。
明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听到儿子打开房门,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她翻了个身,埋怨老师布置那么多的家庭作业的时候睡着的吧,然而明月并没有睡很多,早上五点习惯性的醒了。
明月起身,清洗餐具,做粥,煎蛋,下小枫爱喝的面,做完一切六点,冲了澡,头发散着,拿牙刷刷牙的时候,第一次在早晨看了一下自己的脸,简直要吓了一跳,眼袋,法令纹,眼角里的细纹路,嘴唇苍白,镜子里的人让她感到陌生。
她能做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一手去刷牙,另一只手去揉搓,向脸颊两旁推去,好像以期望,把这些堆在脸上的皱纹像揉面一样,把它擀开揉平。
不过这样的徒劳的工作,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只是在刷牙的瞬间,然后吐出嘴里的牙膏沫,用手背一抹,叹了一声“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恐怕还没等小枫大学毕业,就变成一个让人厌恶的老太婆了吧,哎”
还没等明月清洗嘴边的牙膏沫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小枫敲起“妈妈,你好了没,我快憋不住了,快点妈妈”
明月转身就拧开卫生间的门,小枫冲一样的走进卫生间,还没等明月把门带过来,就解衣脱裤像一个着急的猴子。
明月接着厨房的水龙头,洗了把脸,有些凉,抽了张面纸胡乱擦了一下,抹了点还是在上班的时候买的化妆品,保湿霜还是面乳的,去医院好像擦口红有点不合适,半干的头发一卷,用发卡卡住,穿一条牛仔裤,浅灰色运动上衣走出卧室。
小枫这时已经穿完校服,在吃着早饭,明月从厨房拎着打包好的早饭,“我现在了,你自己锁门,锁完门,把钥匙放到面前地毯下面”
“妈,我们老师说了,那样放钥匙不安全,就想是对小偷说欢迎到我家一样~~~方便”小枫结巴了一下,因为原话是一样白痴,但是这正是妈妈和奶奶交给的便捷的,防止遗忘或丢失的储存方法。
他转眼一看妈妈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只是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去打开柜子去穿鞋子而已。
城市的早高峰一点不逊于下班,甚至要比晚高峰还要拥挤,人挤人,一车的脂粉香水味,不缺席的大爷大妈们,永远占据着前半个车厢的座椅,就算是晚上车的,也是一副我老了,年老体衰,你得给我让座的姿态,让人心里不怎么舒服。
也想不明白,大清早在家里睡个觉多好,要不听个收音机,听个广播,跳个广场舞,打个太极拳多好,非得和这群加班到半夜的年轻人和学生去抢这个早高峰,给自己找难受。
明月被挤得在车上都不用扶车把手,就那样人挨人,人靠人的立在那里,看见小学生给她让座,她不好意思做,也并不太想坐。只是摆摆手。
就在明月在公交车的人流中起起伏伏的时候,手机响了,高阳的电话,“喂,咋了,”“你来了吗,我上班去了,咱妈情况稳定了,我下午下班再来换你”高阳语速极快的对明月说。
“我快到了,我给你带早饭了,吃了再去吧,不急这一会吧,今天车有点堵”明月压低声音说道。
“不吃了,你给咱娘吃吧,昨天晚上醒了,状态看着不如之前好了,算了晚上再说吧”说完便急促的挂断了明月的电话。
明月把手机放回包里,饭盒里的粥,不小心洒出来,洒在抱在外边的塑料袋里,明月赶紧把饭盒调整位置,一路上就只盯着那只饭盒。
踏进医院,可能是心理的原因,就觉得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消毒水和白色的覆盖的地方总是不由得让人心惊。
明月走进病房的时候,婆婆已经醒了,依旧是以往的呻吟声,只不过比以前要虚弱很多,丈夫高阳已经走了,临床的病人的妻子,是一个像是五十多岁的妇女,看见明月走过来,笑嘻嘻的说“你是兄弟媳妇吧,大兄弟说去上班了,要我先给你看着你婆婆,你婆婆刚醒,像是饿了,药已经打完了第二瓶了”
她脸上堆着笑,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明月招架不住,心里想是否有什么企图,一聊才知道原来丈夫高阳,昨晚请同一病房的病人们吃了一顿晚饭,简单说了一下婆婆的状况,说婆婆会喊叫,因为身上褥疮的原因,希望大家多多谅解,其他一家并没有标明什么态度,淡淡的,并不想管那么多,而旁边这家,是儿媳妇照顾公公住院的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听着操扯着熟悉的口音,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
于是更叫亲密过来,女人吗,干啥都想找个伴,生病也一样,就想中学生上厕所拉着手的友谊一样,一上午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然亲密如友,一个人去卫生间,另一个人就给另一个人看着病患,也有不少便宜。
明月在婆婆的咿咿呀呀的呻吟中睡着,又被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是女儿盼的电话,明月起身,向旁边的大姐说一声“李大姐,我接个电话”然后走出病房,接起电话。
“喂,盼咋了,”明月边向病房走廊西边窗户走去,便接着电话,“妈,我今天下午五点的高铁到济南,让我爸来接我一下”
“啊,奥好的,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去接你”明月道。
“那好,妈,我先挂了,我要坐车了”那边盼着急的说道。
“好”明月挂掉电话,又给丈夫高阳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高阳,盼来了,下午五点的车,还带着欣然来了,让你去高铁接她一下。”
“什么,这时间来干嘛,家里那么忙,这不是添乱吗”丈夫高阳用质疑的口气问向明月,像是明月主导这次女儿的回归。
“你女儿几年没回来了,现在不回来,什么时间回来,再说女儿不管出嫁多长时间,这也是她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间回来”明月的语气强硬说着。
“你接她回家,再来替我,我回家,医生说了再稳定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还有你那些哥哥弟弟的,到底怎么回事,这只是咱的老人吗,婆婆她只生了你吗,他们就不是婆婆生的吗,那么冷血,打电话都不来的”在明月绵绵不绝的抱怨爆发出来的时候,高阳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明月听见挂断的声音,冷哼了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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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坐在高铁上靠近窗子的座椅上,她的怀抱里抱着她三岁半的女儿,在她怀抱里睡得正香甜,她看着车厢里进进出出的人群,疲惫的依靠在背椅上,高铁门关闭,快速行驶的高铁把站在原点的人和丛绿的树舍弃在身后,避恐不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