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孟九思浑身一僵,慢慢的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纤弱袅娜的身影站在门口。
看到她,恍如前世母亲温氏扶着孟婉仪走进来的场景再次重现,虽隔了前世今生的遥远,却那样清晰。
她上着淡粉窄衫,下着白底小花百褶裙,身披粉白相间披帛,莲步姗姗,弱质动人。
走进来时,身后照射进来的晨光突然暗淡下去,屋子里立刻蒙上了一层阴影。
似乎很意外,她的脸上明显带着疑惑:“林妈妈犯了什么错,怎惹得姐姐动了如此大怒?”
院里子呜咽的惨叫声传来,孟婉仪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孟九思压抑住前世之恨,淡漠的看着她,冷笑道:“妹妹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她犯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是。”孟婉仪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点头似有赞同之意,莲步轻移,微笑着走上前,一边走一边道,“论理这院子里也闹的实在太不像话了,姐姐是该拿出些手段来教训教训这些刁奴。”
说完,她已经走到孟九思面前,微笑着要接过绿桑手里的梳子。
“今日我为姐姐梳一回发吧。”
绿桑手顿了顿,面带犹疑之色。
孟九思知道孟婉仪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她偏不如她愿:“我习惯了绿桑和红芍服侍,就不劳烦妹妹动手了。”
孟婉仪惊于孟九思的冰冷态度,尤其是她一进来是她看她的眼神,雪般的冷彻,无端的让人心里一凉。
她脸上的笑容僵在唇边一两秒,随即又笑道:“难道三姐姐忘了,今天......”
她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绿桑。
虽然绿桑是孟九思身边的大丫头,但远不如红芍得孟九思信任,这件事孟九思一直没有告诉绿桑,她一时间倒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绿桑面前提起。
孟九思故作不知:“妹妹有何事?”
孟婉仪讪讪的扯了一下嘴角,想着绿桑这丫头刁钻可恶的很,又素来最听大姐的话,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随便找了个借口,也算是再一次提醒她,她已经使调虎离山之计将母亲糊弄走了。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三姐姐,母亲今日一早带着大哥去静安寺烧香祈福了。”
孟九思淡漠的“哦”了一声。
孟婉仪抽抽嘴角:“你杖责林妈妈,老太太必定会动怒,母亲不在,谁能护你?”
想不到三姐姐这么能装,分明就是事先说好的,她引开母亲和大哥,好让她和沈群私奔,现在她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哦?”孟九思唇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冷笑,“妹妹这是在说笑话吗,母亲她会护我?”
从小到大,母亲都不喜欢她,偏疼孟婉仪,还不是一星半点的偏,这心都偏到天外去了。
当年父亲带着妻儿去淮阳外祖家探亲,结果府里派人急报说阿姐病重。
父亲急慌慌带着她们返回长平,因为大哥一时贪嘴听到街上有叫卖冰糖葫芦的,闹着要吃冰糖葫芦。
见大哥扭伤了脚,脚上还缠着纱布,她便自告奋勇的偷偷溜下马车,去帮大哥买冰糖葫芦,不想她被拍花子拍走了。
那一年,她才五岁,孟婉仪四岁。
几经转卖,她流落异乡吃尽苦楚,每天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小小年纪就被迫在街头卖艺,若出了半点差错,就要挨鞭子,还要被罚三天不准吃饭。
长大了些,拍花子见她生的美,就要将她卖到烟花之地,她侥幸逃走,每天将黑灰或者泥巴抹在脸上掩去她的容貌,为了活着,她做过乞丐,也帮人浆洗过衣服赚钱,大冬天的小手泡在水里,全是冻疮,可她只能咬牙忍着。
好不容易盼到父亲将她接回家,她才发现她早与这个家格格不入,除了阿姐和大哥,还有远征在外的父亲,几乎所有人连同她的母亲都嫌弃她粗鄙,没有教养。
可她偏不喜欢阿姐,因为当时她认为若不是阿姐病重,父亲就不会那么快返家,那样她也不会被拍花子拍走。
更何况,阿姐不是她的亲姐姐,还占据了她嫡出大小姐的身份。
她也不喜欢大哥了,因为不是大哥贪嘴,她也不会被拍花子拍走。
她把自己的不幸全都归咎到阿姐和大哥身上。
对她好的,她不喜欢,对她不好的,她想讨好,她自己作贱自己,前世落到那样的结局也没什么可怨恨的,要怨就怨自己太蠢,甘心被别人利用。
渐渐的,她在府里越来越懦弱,越来越自卑,只要母亲和孟婉仪对她哪怕一点点好,她也会感激涕零。
后来,她才从孟婉仪的口中得知,当年她拍花子拍走并非意外。
就在她被顾习之下令赶到静园的那一晚,孟婉仪跑过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藐视着她。
“三姐姐,你知道吗?当年你被人掳走时,其实母亲看到了,可她当时并没有声张,你可知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