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闭眼假寐的绯待房门一合上,倏地睁开眼,自怀中取出手帕,用手轻轻一抹,只见洁白的手帕上变魔术般现出几行文字:明日午时,其下是一段复杂的引导咒文。
唔,她想她大概明白澈拼死闯进来所要传达给她的信息了。将咒文默记于心,反手一拂,帕面瞬间恢复原样。
坐起身,怀抱绣枕,绯盘算开了:时间、配合方式都已经交待的一清二楚,可是,澈呢?她绝不可能坐视澈的牺牲而不管不顾的。那么,有什么一举二得的办法吗?……无解,左思右想都是无解!烦恼地抬手拂开额前碍事的流海,食指不经地间触及眉间微微凸起的泪痣,心思一转:他们说,这是神格封印的标志。何谓神格封印,因为一连串的变故她也无暇多问,如果就字面上理解,是否意味着琉璃公主的记忆、神力尽数封印于此呢?当然,前提是她真是琉璃的转世的话。换言之,所谓真相,并非一定要从暗灵王口中得知,也许她有办法自行忆起,只要,找出解开封印的方法。表面上看,当务之急似乎不是解印,可是往深里想,现在的她虽然能够驱动引导咒文,但可以发挥几成威力却是个未知数。解开封印,找回记忆的同时神力也会恢复,那时胜算岂不是会多一些?如此一想,问题只剩下一个了,看来,她应该再会一会暗灵王,琉璃的事,神的事,只有他最清楚。
唤来周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然后耐心地等待。不知这暗灵王是不是故意的地,迟迟不现身,硬是拖到晚膳时分才沉默地出现:装扮又与早上不同,一袭火红色的长袍衬的白皙的肤色晶莹如玉,让人不禁暗叹,美丽的人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怎么,公主莫不是想继续昨日未完的故事吧?”既然是晚膳时间,夜茕自然而然地坐下来与绯一道用膳,相对无言地吃将了一会,大约是觉得耍够了,这才大发慈悲的开口打破了沉寂。
“故事当然要听,不过并不急在一时。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的朋友。”人虽然是自己提出要见的,可真正面对面了,感受到对方无形的压迫力,绯心中反倒一下子没了底。如何不着痕迹地从暗灵王口中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操作起来颇有些技术上的问题呢。就在绯绞尽脑汁苦思对策之际,夜茕的发言让绯大大松了口气,罢了,想那么多作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樱澈吗?哼,那只小老鼠倒有几分本事,刚才差点被他趁乱逃脱。”挑挑眉,夜茕将下午惊心动魄的突袭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绯,不曾漏过绯一丝一毫的变化。
啊?原来这才是他晚来的原因。被软禁的绯基本上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听闻澈潜逃未果,惊讶与焦急,忠诚地反应在双瞳中。记得以前有位“高人”说过,说谎的最高镜界便是真假掺半,造成真亦假来假亦真的表像,让人一时之间摸索不着头脑,那才是真正的撒谎高手。所以,绯不介意泄露一些真实的情绪反应来迷惑一下暗灵王。
“那,你把澈怎么样了?”惊讶过后急急地追问,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成功地动摇了夜茕的信念:看上去,她事先确不知情,奥东王樱澈拼死见她一面,莫非果真单单只为私情,而不是传递情报?
“如果我说他死了,你会如何?”放下酒杯,指节分明的长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夜茕漫不经心的道。
“啪!”小巧的红花瓷碗落地,绯小脸刷白,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杀了他?”不,不会的!澈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再三的自我告诫还是敌不过心底莫名的惧意,暗灵王,这个男人她看不透,所以无从猜测他话中的真伪。
与一脸泫然欲泣的绯对视了数秒,夜茕叹了口气,伸手跨过桌面拭去绯腮边滑落的第一颗泪珠,“琉璃,如果你真是琉璃的话,应该知道暗之尊神夜茕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惹你伤心流泪,否则,当年我又怎么会甘心沉睡七千年?”
这么说,澈没事?至少,还活着。因着夜茕的一句话,绯顿时喜极而泣,呜噎了几声,稳定了情绪,再看向夜茕,却被他眸中深沉的哀伤所慑。不假思索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不要哭,夜茕。”
吓!她在说什么?暗灵王哪里有哭啊?充其量不过是一副哀伤到快到哭出来的样子罢了,她昏头了吗?还直呼他的名字,好像跟人家很熟似的,搞清楚,他们是敌人,是敌人耶!
就在绯自我反省的当儿,夜茕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绯纳入怀中。“琉璃,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是我的琉璃,你想起我了,是吗?”神情是狂喜的,话语中却带着令人心酸的不确定。面对这样的暗灵王,绯迟疑了,她实在不忍心在此时此刻打破他的美梦,这一迟疑,也就忘了推开他,被夜茕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这个怀抱,似曾相识。甚至,还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那是父皇、母后还有清的怀抱都无法给予的一种安心感。啊!陡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沉迷于敌人的怀抱,绯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推着夜茕:不行,再这么下去,一切都完了。
绯那点力气对于夜茕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夜茕这才回神,不舍地放开了绯。“抱歉,是我逾越了。”
暗灵王的气息似乎有扰乱神智的作用,待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绯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了,大脑也恢复了运转。“暗灵陛下,人有相似,这并不稀奇,何以陛下一口咬定我就是神公主琉璃之转世呢?”既然暗灵王主动提及琉璃,她这个话题转的应该还算自然,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吧。
“怎么琉璃国那些人没有跟你说吗?这里,封印了你的神识和神力!”食指指向泪痣,找回自制力的夜茕一脸的若有所思。
神识?什么东东?先不管了,终于说到重点了,她要把握机会弄个明白。“说过,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封印,又是谁下了这个封印了。如你所言,琉璃公主已经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之神,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封印她呢?”
绯的问话令夜茕愣了一会,稍一思索,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答案,你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何必来问我?你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既然选择转世,为何又要封印自己,琉璃,你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啊?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答案她已经说了出来,她刚刚那句话明明是问句啊!呃,等一下,她方才说什么来着?迅速把前言倒带了一遍,啊!原来如此,对啊,自己封印自己,也就是说琉璃在转世前封印了自己的神识和神力!但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琉璃是琉璃,我是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琉璃在想些什么!”
被夜茕一点拨,绯顿时想通了某些问题,但接踵而至是是更复杂的问题。脑中似乎有些什么呼之欲出,矛盾的是又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阻碍那些东西。二相夹击,绯不知所措起来,脑中一片混乱,只好凭借着发泄般的嘶吼换回心灵的宁静。
琉璃!绯失控的表现令夜茕神情一凛:不好,药下猛了!赶紧提了一口虚无之气,以双臂为引,双手搭上绯的香肩,凝神注气。“公主,抱元守一!”
朦胧间听闻暗灵王的声音突破层层迷障贯入脑中,未及思想,当下照着暗灵王的提示而行,不消一刻钟,灵台一片清明。呼,终于重返人间。绯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微带感激的道:“多谢陛下相助,否则这次我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夜茕不解的挑了挑眉,倒也不曾开口相询,只是一脸凝重的道:“公主,你的心智尚未成熟,若无十分把握,日后切莫妄动神思冲击神格封印,稍有不慎,后果不是你可以预料到的。”
“神思?神思是什么?我不明白,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隐约感觉到自己适才的变化非同寻常,绯虚心求教。
“还记得刚才的感觉吗?”
绯点了点头。
“琉璃,这次的封印布的古怪,单单留着神思一道转世,这是相当危险的事。公主,你心中在想什么,本尊很明白。现在的你,只是天沐云绯,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敌人!所以,我无权责怪你什么。但是,如果你意欲强行解开封印,伤害自己的话,就休怪本尊妄加干涉了。记住,千万别在刚才那种状态下思考任何事,本尊不可能时刻守在你身边,放眼镜界,除了本尊尚无第二人有本事制住失控的你,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嗯,这个,老实说,不是很清楚耶!绯眨着一双无辜的水眸看看夜茕,复低头瞅着自个的双手: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了解了。总而言之,这个封印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解开的,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小性休矣。唉,这下麻烦了。
“暗灵陛下,我可以见见澈吗?”暗灵王可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老狐狸,相较之下,她那点小九九根本不够看。既然瞒不过他,索性将话挑明。
没想到绯居然会直截了当提出要求,夜茕低头思忖了一下,“今日时辰已晚,多有不便,这样吧,明天可好?”
明天,明天中午就要行动了,到明天还有什么戏可唱?绯暗自心急,一边还得小心地控制面部肌肉,不让心思显现出来:不行,欲速则不达,她要镇定,要镇定!“陛下不提,我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倦意。也罢,那就明日早膳后吧。”
“好。公主早些休息,本尊告辞了。”接收到绯委婉的逐客令,夜茕识相地起身离去。
见目的达成,绯唤来婢女撤了残席,洗漱上床,养足精神,明天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