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茕静静地注视着绯,半晌,长叹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栩栩如生的人像上:“那并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甚至是个残酷的故事,就怕美丽善良的公主殿下接受不了。”
“不要紧,我要听的是真实版的夜茕和琉璃的故事,而真实的故事一般都不会太精彩,我有心理准备。”说着,绯觅了块高矮适中的巨石坐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跟在她身后的周薏和婢女也早在夜茕的暗示下退避到二十米外,四周一片静谧,算得上是个听故事的好环境了。
“既然公主坚持,本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抬首望天,夜茕一脸安详地开始细说当年:“时间过的真快,也许是沉睡太久了,此刻想来,很多事竟然已记不真切,呵呵。该从哪里说起呢,我想,就从光暗大战开始吧,算来那应该是这个故事的起源了。”
“神界并非世人所想,完全代表着光明与正义,几乎没有人知道光明的力量最初诞生于黑暗,严格来说黑暗才是光明之母。当然,很久以前,这条真理是神界的至秘,严禁向下界透露,世人的无知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光族的神祗们逐渐抛弃这条真理,向妄自尊大发展。暗族的神祗向来韬光养晦,只要光神们不是太出格,也不愿多加干涉。此消彼长之下,神界爆发了第一场光暗大战,那一战暗神族大败,不得不臣服于光神族,光暗学说千万年来第一次被篡改,也为后来神界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此后神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场光暗之战,成王败寇,慢慢地演变成光神、暗神二族轮流掌政的局面。偶尔,二族也会同时出现喜好和平的掌权者,那段时日便成为神界难得的休养间隙。我和琉璃也算幸运,从出生到成年都处于和平时期,那时几乎可说是爆发光暗大战以来二族相处的最融洽的一段时间。”
“和平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的,没多久,神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二族联姻,光神族第一继承人玉皇倒在了他暗神族新娘的手下。虽然这件事疑点颇多,可惜始终查不出真凶,二族间脆弱的关系顿时瓦解,由此开始了神界史上最漫长的的一场光暗之战,也称光暗圣战。圣战结束,神界毁于一旦,至高无上的神族也难逃灭顶之灾,光神族仅余琉璃一人,而暗神族也只剩下我了。”
“神界毁了,我们的亲人也都死了,我们不需要再执戈相向,于是我们来到了镜界,想就此过些平静的日子。那个时候,镜界还没有智慧生灵,我们一起渡过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时光。琉璃喜欢热闹,时间久了,难免觉得寂寞。她的神将们为了逗她开心,制造出了镜界第一批智慧生灵,他们就是所有镜界人的先祖了。”
“琉璃很高兴,常常现身去探望那些生灵。见她开心,我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便由她去了。谁料,这些当时我不屑一顾的脆弱生灵,最后竟然会成为迫使我和琉璃长久分离的元凶,哼,可笑啊可笑!”
眼见故事即将进入高潮,绯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严阵以待,一道不高不低的呼唤响起,打断了夜茕的叙述。
“主上!”
谁?是谁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现!绯没好气地转头,咦?又是一个黑发大帅哥耶!好吧,看在你长的还算赏心悦目的份上,本宫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你这次的无心之过了。
暗王夜单膝跪地,恭敬地轻唤,夜茕见了他,一甩袖,身形已飘至他身前:“说吧,什么事?”
夜抬起头,低语了数言。夜茕听罢,眼神闪了闪,这才转向绯道:“抱歉,公主,本尊有些急事,后面的故事改天再说吧。”
虽然相隔不远,可惜夜刻意压低了嗓音,绯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伸长了脖子偷听,所以根本没听到夜说了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能让暗灵王亲自处理的事,应该只有那个吧!目送夜茕匆匆离去,绯心下暗道。
夜茕一走,绯也无意多留,循着原路回到了落月神殿。
好可惜,故事只听了一半!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首先,她可以肯定暗灵王跟神公主以前应该是一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反目成仇;其次,据她大胆推测,七千年前封印了暗灵王的人八成是神公主了;再次,故事说了一半就跑了,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父皇、母后那边必是有所行动了;最后,事情的后续发展,且待明日揭晓,现在,她要去梦周公,养精蓄锐去也。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排列组合了一遍,绯安心地进入梦乡。
不出所料,第二日大早,更大的“惊喜”摆到了她面前。
樱、澈?
用罢早膳,绯被恭请到中堂,第一眼,绯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坐下细看,不禁大惊失色,堂下之人分明是奥东国意气风发的新王樱澈嘛!天哪,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出现于此?
满身血污的他看起来伤的不轻,唯有那双眼睛还是跟记忆中一般无二。想到过去这个人对自己的照顾,虽然最后闹的有些不愉快,但就朋友的立场而言,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吗?”不顾周薏的阻拦冲到澈身边,绯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澈脸上的血渍,另一手运起治愈灵术,治疗着他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
“啊,怎么会这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眼见治愈灵术所到之处,伤口不但不见好,反流血流的更凶了,绯心急如焚,一脸控诉的望向默立于澈身旁的夜。
“别哭,青泠,我没事,暂时还死不了。”从见到绯的狂喜中回神,澈吃力地抬手拭去绯腮边的泪珠,低声安慰道,“收起灵力吧,暗灵王造成的伤,不是普通的治愈术可以医治的。”
暗灵王?是他伤了澈?来到这里,她见到的暗灵王一直都是斯文有礼的,所以她根本无法把他和传说中凶残成性的暗灵王联系起来。现在,亲眼看到被伤的体无完肤的澈,她依然不能相信,那么一个忧伤、隐忍的男人,怎会无情至斯?
“就算是敌人,也不该如此残忍啊!你们,快找人给澈治伤啊!”绯站起身,冲着满屋子的暗灵人士大吼。
“不必为难他们,除了本尊,没人可以帮他。”
不知何时,夜茕坐在了堂上,与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深沉莫测,可吐出的话语却是陌生的残酷。“擅闯者死,这是暗灵千古不变的定律!若非念在他与公主相识一场,此刻他早已是尸首一具。”
这一刻,绯心中曾一度模糊的敌我分界变的清晰起来:往事已殆,现实中她是暗灵的人质,生杀大权掌控在暗灵王手中,她的意志根本就无关轻重!无论过往孰是孰非,都不能作为暗灵王今日肆意妄为的借口!琉璃,之于暗灵王是一则遥不可及的梦;之于她,可说是毫无干系。今生今世,她叫做天沐云绯,暗灵最大的敌人琉璃国的第一公主!
“多谢暗灵陛下手下留情,但不知陛下此刻所为有何用意?”一旦找到了自己的立场,绯自然收敛起不必要的感情,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夜茕。
“呵呵,本尊见他历经千辛万苦方得已潜入溪隐村,不忍见他无功而返,好心成全让他与公主见上一面罢了。”夜茕平板的笑了笑,眸中一闪而逝的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苦涩:琉璃,不论时光如何流转,就算是转世投胎,也磨不去你骨子里天生的上神风范。哈,也罢,若你已非昔日的光族琉璃,又如何能惹我牵挂至今?
“陛下的美意,云绯就此谢过。”绯欠身谢礼,垂睫间心思千回百转,瞬时心中已有了主意。“本宫与故人重逢,喜不自胜,烦请陛下迸退左右,本宫也好与故人促膝小谈一番。”
“那是当然,本尊正有此意。只不过,公主是冰雪聪明之人,当知何事当为,何话当说才是。”说罢,夜茕爽快地一挥手,堂内众人一时间撤了个干干净净,包括他本人。
樱澈为人向来谨慎,断不会贸贸然以身犯险。昨夜他既然冒死闯进来,一定有重要的话告诉她。虽然现在只剩他们二个,但并不表示没有暗灵中人监视着;还有暗灵王敢这么大方地让他们相见,他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
支开了暗灵王,思来想去,绯仍是一筹莫展,无意识地用手绞着手帕儿,边道:“澈,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明知道我无意于你,何苦为了我狐身犯险?不值得。”
“青泠,且不提私情,既便你我素不相识,只要你是琉璃国的公主,身为‘冰君’的我都有责任、有义务营救你。暗灵是镜界的公敌,琉璃国的纯血之子是镜界唯一的救星,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身为镜界子民,都有义无反顾与暗灵血战到底的决心!”身受重伤的澈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但眼神中的坚定却是显而易见的。
是了,她怎么忘了,事关镜界存亡,她的被绑已不单单是一国之事。如此看来,镜界各国应该已经连成一气,共同抗敌了,想了想,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清,他还好吗?”想到心上人,心神微哂,手帕自指间滑落。
“清帝陛下一切安好,请公主勿念!”澈忽然挣扎着俯身行礼,口里还第一次尊称她为公主。种种异常之举绯怎能不心生疑惑,低头望去,对上了澈闪烁不定的眸子。“公主,你的手帕。”
接过澈递来的手帕,心下若有所悟,攒紧了手帕,脸上敬业地流露出悲愤的神情:“不行,我一定要找人帮你治伤,不然你会死的!”说完,飞奔而去,意欲寻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灵王。
眼见任务达成,澈安心地放倒身子:混蛋!暗灵王的暗灵术果然不同凡响,搞的他全身剧痛难当,连呼吸都很费力。青泠,我只能帮你做到这里,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