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国•归海
日夜兼程赶回的歌少言,果然不负众望,单枪匹马夜探敌营,顺利说服了沙漠。一夕之间,联军失失去了最高统帅,自行退兵三百里,以图后举。然而,冽风与月是何等人物,岂容对手有半点喘息的余地,当下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七座城池。风王龙心大悦,下旨犒赏三军。今夜,归海城张灯结彩,大摆流水席,陷入了一延片欢腾喜悦中。
在众将面前走过场,敬酒完毕,冽风、清、月以及少言不约而同齐聚帅帐,个个神情肃然。
“沙漠,走了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月。
“是的,小舅说还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一下,他让我转告将军,日后他会亲往琉璃国拜会!”少言好武,相比清而言,更尊敬月,听闻偶像问话,立刻恭敬的回答。
然而,其实月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因为受不了现场凝重的气氛,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会得到少言如此认真的回话,眸光一转,定在少言身上数秒,突然不正经的吹了声口哨:“罪过啊罪过,居然狠心把这么一张花容月貌一藏就是十年!唉!真是暴殄天物啊!”
“风间将军!”少言被调侃的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哈……”只要是漂亮的人,不管什么表情都别具风韵。解除了容禁的少言,几乎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容颜,文雅的说法,叫做清秀俊逸;说白了,整个一男生女相。面对如此佳人,要嗜好调戏美人的月安分守己,真的很难。
月这么放声一笑,倒是把气氛缓和了不少,冽风放松了面部肌肉,清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开口解救少言:“好了,月,别取笑少言了。该谈谈正事了。”
风军大捷,应该是件大喜事,为何适才不见大家有半点笑容呢?问题出自晚宴前水怀离送抵的一份急件上。
“南楚内乱,水流国洪灾,我风国的外扰,加上之前旦日之乱,所有的一切全是暗灵在背地里操控。这些年来,我们都太过安逸,居然没有发现暗灵的复活!是我们的失职!”坐定后,冽风第一次发话,语气相当沉重。
“是我们太低估暗王和灵王的能力了,二十年前,暗灵也许还只是暗灵王一人支撑的组织,可是,今天的暗灵,已今非昔比。二十年来,暗王和灵王已经完全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厉害角色,而我们却仍然停留在对他们过去的评价中。看来,我必须亲自走一趟溪隐村了。”清缓缓道出自己的结论。
对于清的决定,冽风亦无二议,并表示待国内之事告一段落,立刻前往与清会合。接着众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商讨了一会,这才各自回帐歇息。
月儿高挂天空,夜,更深了。
“风间将军还有何事?”冽风微诧地问着去而复返的月。
“二殿下,失地已收回近半,剩下的战事,我想少言一人足以应付了吧。”
月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冽风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如此反常的月引起了冽风十成十的注意,放下手中的工作,灰眸全神贯注地望着月,等待着他的下文。
“因为,那个人也出现了!”
“那个人?!你是说……”意会到月所指何人之时,冽风也不禁微微变色。“你确定?”
“不会错的!虽然最新情况显示他尾随青泠去了琉璃国,可是谁也无法保证这会不会是他的诱敌之计,毕竟那个人的谋略和身手是镜界数一数二的。沉寂了六年之后再度现身,偏偏又选在这个敏感时刻,加上还有暗灵环伺在侧,我一个人,实在没把握保证少主的安全。”从未惧怕过任何事的风间月第二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然非常时刻,绝不是伤怀自悲的时候,所以他很快便收拾起自身低落的情绪,寻求外援。“所以,我希望二殿下能够陪同少主一起前往溪隐村。”
冽风听罢低头思忖了片刻,复抬首坚定地道:“好!我即刻上报父王禀明一切,二天后与你们一道上路!”
得到了冽风肯首的月,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漫步回到自己的帅帐,却发现帐中飘然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少、主?!”
清闻声回首,剑眉轻挑:“终于回来了!月,你是否有什么事忘了向我汇报?”
“少主……”月迟疑了,但当他触及清那双虽然美丽此刻却迸射出无限威严的紫眸时,很快便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将一切和盘托出。“早上小洛的信函中提及……此次溪隐村一行,危机四伏,月身为少主的护卫,必须确保少主的安全无虞。所以,月擅作主张,恳请二殿下一同前往,还请少主恕罪!”
刻意遗忘了六年的人突然被提及,绕是老成自持若清,也不禁脸色微变:曾经,那人之于他亦师亦友,可说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也是那个人,伤他最深最重,成为他有生以来最痛恨的人。然而,这一刻,除了最初的震惊过后,清发现自己对他的恨意似乎减少了几分,更多的却是忆起与他共渡的少年时光。
以为触动了地雷的月小心翼翼地抬首望向清,愕然发现清一脸的平静,紫眸中波澜不兴,……莫非少主已完全走出那件事的阴影,可以平静的面对一切了?果真如此,不但是琉璃国之幸,更是全镜界之福啊!
臆想间,忽听清幽幽道:“月,你太多虑了!他与暗灵有不共戴天之仇,会于溪隐村出没,大约也是发觉了什么吧。当年之事,他虽有错,多数错在情不自禁,若因此而埋没了他一身的惊世才华,对天下人而言是祸而非福。若他有意再入凡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们对他不必过于警戒。不过此次溪隐村之行,能有二皇子同行,对行事甚有助益。所以,这次暂且恕你无罪。以后,如若再犯绝不轻饶!”
清这番话大大出乎月的意料,同时又让他惊喜万分:昔日梦魔已成过往云烟,少主终于重获新生!这,绝对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当下喜出望外地扬声应道:“是!遵命!”
次日傍晚,风王传旨天下:已故玲妃追封为懿德王后,其子歌少言功勋卓著,进封为皇子,着其统领三军,继续抵御外敌,并赐名为冽言!
第三日清晨,新出炉的风国大皇子冽言亲自将清、冽风以及月送出了归海城。与冽言别过后,三人轻装简从,快马加鞭直奔沧海而去。虽然三人均身怀高深灵力,若施展灵力御风而行,不出三日便可抵达溪隐村。可是,如此大规模地使用灵力,很容易引起暗灵的注意,权衡之下,还是只有劳累马兄以策万全了。好在归海距溪溪村也不是太远,日夜兼程赶路的话,大约五日光景也可赶至。而且算算时日,届时染星差不多也该到了。
因为此次事关重大,为防走漏风声,除了清,水怀离没有通知其他国家。清接获密报后,也只通知了染星一人,皆因斯无音牵涉其中。南楚国方面,暗灵的介入固然是内战的导火线,然其国内原本的情势早已一触即发,暗灵只不过是让事情提早浮上台面罢了。究其根源,还在于子明跟子允二人,只要二人心结不除,南楚的内乱就得不到根本的解决。考虑到这些,清没有将事情告之。为了能让清潜入溪隐村一控究竟,水怀离负责继续跟暗灵周旋,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所以这次行动可说是十分秘密地进行,去的又都是精兵强将,既便对手是暗王、灵王,想来也不至于一无所获才是。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谁也没料到,就在双方人马顺利会师的当夜,清毫无预警地病倒了。
其实说病倒也不尽然,确切的说,应该是旧病复发才是。何谓旧病复发呢,专业术语叫作周期性灵力反噬。本来这种病症,只有常人修习灵力太过激进才会患上,像清这种出身,天生便拥有强大的灵力,本不应患上,为什么偏偏又会得上呢?原因也不难解释,前面说过了,天沐一族的强大,除了得天独厚的高深灵力外,更重要的来自于晶魄。晶魄中蕴含了阴阳二极的至深力量,长久以来,天沐一族每一代都会有一对男女共同继承晶魄之力,方能将晶魄之力彻底收为己用而又不伤及自身。当新一代继承人出世时,上一代的继承人便会慢慢失去操纵晶魄之力。而今的琉璃国,上一代的继承人是日皇与日后,由于其他族人尽数殆于二十一年前那场恶战,这一代嘛,自然别无选择,只有泠跟清了。
可是呢,本该继承阴极晶魄之力的泠还没来得及长大便遭人绑票,幸好“日后”有先见之明,早早封印了她的灵力,才没酿成大祸。遗憾的是,这也造成了晶魄之力无法顺利传承的尴尬局面。出人意料的是,自小天资过人的清居然在十三岁那年成功地将晶魄中截然相反的二种力量操控自如,让日皇和日后惊喜不已。但是,清身为男子,想要操控阴极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随着年岁渐长,阴阳二极力量在体内纠缠抗衡,便逐渐造成了周期性灵力反噬的现象。与泠初遇的那会,也正好赶上发作,而泠身为阴极力量的正统继承人,她的拥抱化解了清体内乱窜的阴极灵力,让本需痛苦挣扎六七天的清迅速缓过气来。如此结果,对泠来说是误打误撞;对清来说,应该是他确定泠身份的最直接证据。
清这一病,打乱了先前的计划,众人不得不在距离溪隐村约二百里的小村庄落脚,等清恢复元气之后再图后事。
琉璃国•蓟城
就国土面积而言,琉璃国真的只算得上是个中等国家,仅比旦日稍大些罢了。然若论威信和繁荣程度,放眼镜界,它却是数一数二的。蓟城,是琉璃国大小十七座城池中的一座,特别之处在于它地处进出琉璃城的要道上,琉璃城在琉璃国乃至整个镜界,那都是最神圣的地方,于是乎,蓟城想不繁华也不行了。
琉璃城虽然被尊为圣城,自古以来,却也都是广开方便之门,不曾限制过来往民众。可是,在经历了二十一年前那场恶战之后,为了确保晶魄的安全,日皇和日后共同筑起了一道强大的防护灵力壁,将琉璃城守护其内,此后只要是心存邪念之人便无法踏足琉璃城。如此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十数年,直到发生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琉璃城这才开始严格筛选进出民众。城中居民,每月允许离城一次,但需提前五日向户政官申报,由户政官统一安排。本国臣民欲进琉璃城,也需提前申报。他国百姓、商贾之流原则上不得进入琉璃城。可以无需申报,自由进出琉璃城的只有“十杰”了,就连各国君王或使者,想进一次城,也是要历经一番繁杂手续的。
介于这条限令,泠一行人抵达蓟城后,不得不找了间客栈入住,无法再前行了,当然啦,泠是可以凭借紫晶琉璃直接面见日皇的,可是平时大大咧咧的小妮子,偏偏这时闹起了伤感情怀:一则喜,终于可以得见亲生父母了;二则忧,他们会认她吗?三则苦恼,仅凭一条项链,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么?总而言之一句话,近乡情怯啦!
善解人意的莫莲自然明了泠心中的千回百转的想念,而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呢?当年,心如死水的离开琉璃城,从未想过会有回来的一天。他,一切可好?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称职的侍女平儿深知为仆之道,自是不会在这种微妙时刻多言。就这样,三人在客栈一住就是二天,谁也没有提及半点关于进城的事。
不过,上天似乎看不惯泠难得的婆妈,第三天大早,蓟城的大街小巷便闹腾开了,到处洋溢着一股紧张与兴奋交杂的气氛。被喧闹声吵醒的泠向小二一打听,方知日后返都,今日途经蓟城。
话说一月前琉璃国西部城市青永暴发疫病,群医束手无策,宽厚仁爱的日后毅然亲往疫区救治子民。琉月的治愈灵力固然是镜界第一,可是没日没夜地虚耗灵力,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呵。青永的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可日夜操劳的日后却病倒了。这样一来日后只好打消原定行程,留在青永休养生息。
琉月这一病,牵动着琉璃国数十万民众的心,加之她又是镜界出了名的绝色美女,今天终于安返都城,你说蓟城的居民能不紧张,不兴奋吗?无论是挂心日后的病情,亦或是把握机会争睹日后的芳容,总之午时初刻,在琉月必经的街道上,已然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泠因为晚一步得知消息,错过了抢占最佳位置的时机,不过好在她所住的客栈刚好位于这条街道上,在美人计与金钱的双重诱惑下,她成功地买到了二楼临街的一个席位,即可以将街上的盛况一览无遗,又不必跟人挤沙丁鱼。对于这个局面,泠还是十分满意的。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在泠跟莫莲、平儿边闲嗑牙边等着佳肴上桌之际,日后的车队到了。
听闻楼下陡然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泠连忙探出头,远远望去,但见简朴又不失皇室威严的王家车队徐徐行来,车队正中央的敞蓬马车上,一名宫装丽人正不断地向二边的群众挥手。及至车队行近,泠终于看清了这位久闻其名却一直无缘得见的镜界二号传奇人物,她的亲生母亲——日后琉月的美颜。
……
向来辩才无碍的泠这一次是真正的无言了,绞尽脑汁,硬是找不出一个词可以确切地形容日后之美,一个人怎么可以生成那样,简直就是天怒人怨的美嘛!如此倾国佳丽,真的会是她的母亲吗?与她根本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嘛,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而且,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日后象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呢?难道是她与某人分别太久,以至记不太清他的容貌而产生的错觉吗?
是的,比起对自己身世的怀疑,泠心中更在意此刻脑中油然升起的不可思议的联想。虽然感情上拼命找理由反驳这种联想,可理智上却寻不出半点证据驳斥这种联想。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下,不知不觉间,泠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颈间的紫晶琉璃因为她前倾的姿势自单薄的夏衫中滑出,阳光下,隐约跳动着缕缕紫光。
与此同时,马车上保持着端庄笑容向民众挥手致意的琉月忽然僵了一下,这感觉……天哪,是紫晶琉璃!没错,气息很近了,近在咫尺,哪里?在哪里?琉月示意侍卫停车,屏气凝神,探寻着紫晶琉璃微弱的气息。
在上面!
咦?!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泠困惑的眨了眨眼,下一刻,却见本该立于马车之上的人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美目含泪,满脸激动之色。
她,发现我了?!泠又惊又喜,望着二十一年来初次见面的母亲,除了沉默与呆愣,竟再无第三种反应。
“我、的、女、儿!”琉月缓缓伸出双手,话语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泠虽然听不懂琉璃语,但琉月的肢体语言还是看懂了,愣了一下,吸了吸有点发酸的鼻子,有些怯生生地往琉月那看起来应该很温暖的怀抱靠去。可是,她似乎忘了这是二楼。眼瞅着泠整个身子就要滑出窗子,琉月先一步将失踪了二十一年的爱女紧紧地、牢牢地纳入了怀中。
全部心思都放在琉月身上的泠并没有发现适才自己的惊险动作,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母亲怀中,缓缓闭上眼:好温暖!妈妈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怀念的味道,真好!
睁眼,二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启唇轻喃:“妈妈。”
妈妈二字虽是标准的汉语发音,然世界上只有一个词,是不分国界的,那个词便是妈妈!所以琉月自是听清了爱女所说的第一句话,泪珠儿瞬时夺眶而出:“我的绯儿,你终于回来了!”
绯儿?!泠闻言浑身一震,绯儿?什么?是她听错了吗?还是她记错了?为什么妈妈会叫她绯儿?绯儿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但是,泠已经没有时间去求证了。琉月因为激动,并未控制音量,所以几乎近半的群众都听见了她刚刚的话,一时之间,街上炸开了锅。
“公主?是绯月公主?!”
“真的是公主?”
“公主?公主出现了!”
“那女孩就是公主?!”
……
近卫队长眼见情况有失控的趋势,当即将琉月与泠请入马车,前方仪仗队很有默契的鸣锣开道,以最快的速度将母女二人送进了琉璃城。既便如此,绯月公主归国的消息还是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镜界,三日之内,入境人数暴涨。为此,日皇不得不迅速启用了非战最高警戒方案。
与泠同行的平儿和莫莲,也被近卫队在第一时间保护起来,目前暂居王宫之中。至于泠,压根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因为自己而天翻地覆,在见过镜界第一人,她的亲生父亲“日皇”天沐昱之后,还没来得及撒娇培养感情,便陷入了诸多繁锁的课程包围中,叫苦不迭。
别国的公主,也许只需花间扑蝶、熟读诗书,然后等着风风光光的嫁人,尽享荣华富贵即可。神之国,琉璃的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那可是必须天文地理、治国、军事、商业无一不精才行。为了让泠早日成长为一名称职的琉璃公主,天沐昱将严父这个角色诠释的入木三分,不但每天七个时辰密集课业侍候,早晚还特地抽时间听取进度汇报。若是某天进度不如人意,无论多晚,他也会召来泠,对其循循善诱,每次不说到泠梦周公绝不罢休。为了保证自己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泠不得不拿出高三那会的拼命三郎精神,卯足了劲吸收知识。待她终于习惯这种忙碌的宫廷生活,半月时光已然匆匆而逝,竟然硬是没能有时间向人询问“绯儿”一词的正确含义。而在泠的琉璃语学到这个字之前,她的怀疑却得到了铁证,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于即将举行的泠的授冠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