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花园。
“自称‘制裁者’,并且说是我们的影子……”辺里唯世皱着眉,一副思索的样子。
“而且那个什么‘愚者’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弥耶看见了!就是她创造出的那种红色的蛋!弥耶讨厌她!”结木弥耶气鼓鼓的,双眸中依然散不去恐惧。
“我……”日奈森亚梦低下了头,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三天,可是那个少女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眼中。
她的歌声,她琥珀的眼神,她被猩红衬得近乎透明的肤色,还有她如夜色般靛蓝的发丝。
一旁的藤咲抚子和相马空海沉默着,似乎若有所思。
“去问问理事长吧。”藤咲抚子终于是这样说道。
可当他们真正站在天河司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天河司似乎早就准备好迎接他们的到来。
“我知道,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们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将杯中注满了红茶,“让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吧,谈一谈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守护者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辺里唯世先开口了。
“理事长,请问您知道‘制裁者’吗?”他问道。
天河司眨了眨眼,将最后一个茶杯递给日奈森亚梦,面上的表情仍是不变的温和。
他反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对他们的印象吗?”
“他们是复活社的同党,他们的甜心力量很强大,却置他人的心灵和梦想于不顾。”辺里唯世说道。
“我不认为他们的目的仅仅只是‘制造坏蛋’或者是‘获得胚胎’。他们似乎想要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又想对我们隐瞒什么。”藤咲抚子接着说。
相马空海的嘴角挑起弧度:“他们很强,但是恪守着我们不了解的行为准则,绝不是那种不择手段之人。”
“弥耶、弥耶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息……悲伤,绝望。”弥耶低下头,一旁的日奈森亚梦仍是不吭声。
“我了解了,你们似乎将他们当作敌人,但他们并没有这么想,从这种角度来说,你们的目标或许是一致的,只是所走的道路不一样而已。”天河司忽然话锋一转,“那么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什么是光,什么是暗,光与暗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便将光暗分开,称光为昼,称暗为夜。”辺里唯世下意识地念出了《圣经》中的句子。
天河司摇头:“你只说光是好的,那么暗就是坏的吗?未必。我想要听到的答案,往往是你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守护者们陷入了沉默。日奈森亚梦思索着,只觉得心绪纷乱如麻。思绪似乎沿着以太的绳索铺展延伸,困在其中的她就像是昆虫困于琥珀。
琥珀的目光。
思绪突然的闪回交叠在眼前,黑白两色的裙摆如繁花迤逦,她的嘴唇像玛瑙,她的眼睛像琥珀,发丝像靛蓝的花朵。
靛蓝的发丝。
记忆的坟墓被掘开,她听见有个声音这么对自己说:“我能叫你亚梦吗?”
“那我也叫你……好了。”她守着记忆的断壁残垣,寻找着罂粟凋落的眠息。
“谢谢,这样就够了。”
那个名字是什么?听得见的是躯壳,听不见的是心脏。
“……所以,请赐予我勇气,为了成为理想中的自己的勇气。”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祈愿,黑蔷薇长着和白蔷薇一样的刺和叶,从此成为白蔷薇的影子。
我想成为你的影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一直守护着你。
她不知道那个名字。她知道那个名字。
日奈森亚梦张开嘴,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
“暗是光的背影,光是暗的希冀。”
“暗不是罪恶的,有光的那一刻就有暗,光暗或许不能相融,但正因为如此,无论何时,光和暗都是紧密相依的。”
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作伴。
“你让我看到了身为Joker的可能性。”天河司赞许地微笑。
“正是如此。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灵也都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绝对独立的个体,但每一个人都与这个世界的存在紧密相依。”
他这么对日奈森亚梦说道:“你不需要再问我问题了,因为从这一刻开始,答案就已经在你的嘴边。”
*
天河邸。
天河绮罗迈进玄关,毫不怜惜地任绣着繁复曼陀罗的丝绸裙角拂过门槛,鬓边的紫水晶坠子随着她的俯身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暮色从落地窗里投进边缘层叠摇动的影子,将目之所及晕染成了一片昏红的朱砂色。
她转身,轻轻带上门,整个人原本优雅到无可挑剔的气场“哗啦”一下垮了下去,两下踢掉脚上奢侈到连串珠都用手工雕琢成蔷薇,却因为过于在意外形而将她的脚折磨得够呛的高跟鞋,一把捞起顺滑到几乎抓不住的裙摆,“蹬蹬蹬”地爬上了楼梯。
然后在打开二楼走廊的灯的时候下意识地将还在手腕上晃荡的烟色丝绒手包向着走廊的另一面投了出去。
穿着家居服的天河真斗侧身,让那个因为少女的怪力而被扔出了残影的包从自己的身边擦过,劲风扬起他的发尾,然后直直地砸在了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一幅蓝色的风景画被震了下来,边框磕在橡木护墙板的边缘上发出一声脆响,面朝下埋在了厚厚的羊绒地毯上。
“天河真斗你吓死人了!”天河绮罗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冲他吼道。
“哇,要不要这么凶,女孩子都像你脾气这么大的话这个世界会毁灭的。”天河真斗一脸受伤,就好像刚刚那个包真的砸在了他身上一样,“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哥哥,只是从房间出来没开灯而已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就你也想当我哥?下辈子也别想!要不是家族命令鬼才要和你住在一起!而且你今天不是有一堆通告要赶吗?怎么,偶像之路终于半道夭折了?”
“临时取消了所以我才回来享受一下难得的休息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不分状况就动手还态度恶劣的毛病啊——”天河真斗不带喘气地说完了一连串抱怨,然后话锋一转。
“而且你刚刚砸掉下来的那幅画是理事长大人最喜欢的画家画的欸,北斗先生的画现在至少要这个数你倒是心疼一下钱——”
“作为一个还活着的画家作品能卖到这个价格确实很难得。”天河绮罗少见地没有继续争论下去,抱着裙摆走过去捡起了那副画——画框没有磕坏,问题不大,她看了看画面,顿时被吸引住了。
画中是碧蓝的暮色——碧蓝色的,没有一丝暖色调,但确实是浓艳到极致的暮色,夺目且静寂,因为秾丽到了极致,所以几乎染上了凄怆的色调。明明此刻窗外就是真正的夕阳,但天河绮罗却觉得窗外的夕阳落在画上,是在杀死、吃掉画中的夕阳。
这种如斩首般的凄美以一种近乎永恒的姿态定格,几乎要让人流泪。
“能创作出这样的画作,北斗先生一定是个很与众不同的人吧。”天河真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看着画面,状若无意地感叹道。
“——不,其实他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天河绮罗将画安回原本的位置,淡淡地说道。
窗外,画中,浓烈沉重的夕阳荒芜了苍空,凄美,绮艳,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