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镜,一种几近失传的上古仙家术法,相传是蛮荒时代以梦为食的蜃种一族独有的秘术,后被仙人习得并加以改正。
只是传承本就不多的术法在经历连番天地大乱后几乎遗失大半,而剩下的哪一些也在之后无数岁月往复之中消失不见。
身为上古大宗传承至今的璇仙宗有此术法并不稀奇,传承越是久远的宗门底蕴越是强大深厚,哪怕一时不振,可一旦把握住机会,便能再次潜龙腾跃,一飞冲天。
这就是古老宗门与新晋宗门的区别,何为上古大宗?传承万年不灭之中,真正意义上的仙家圣地。
只是这样的宗门,多于隐世,只问长生,故而可以在一次次的劫难中安稳度过,甚至是置身事外,看一场又一场的烟火染满大地。
道境之问,只扣内心深处,可将被施术者的精神直接拉入幻境,示以各种各样的迷幻之境,直至将其生生磨死。
有些人在其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生,却终不得解脱,难以自救。
最软弱,最恐惧,最贪婪,最渴望,最希翼。
只问内心根本,而心境介乎与现实虚幻之间,让自己直面自己的所有情绪欲望,一时间最渴望与最恐惧的,同时浮现,能够把人生生的逼疯。
不过这样,却也能察觉其根本性情,借此判断这个修道者是否存在叛道的可能。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叛道者绝不在少数。
更甚者在邪魔外道之中还要流传着这么几句被无数邪魔奉为圭臬的金言玉语。
“我辈邪魔外道,叛宗反道亦是追寻长生,与你们这些吸纳天地之灵的家伙有何不同?”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弑师反宗,随心所欲,才是正道。”
“不弑师叛道,我又怎会成为邪魔外道,于此,弑师叛道不才是最正道之事?”
“都是长生客,分什么三六九等高低上下,能够让窄道变宽的唯有拳头,道理亦是如此。”
“世间至理,只在拳上,拳高唯我独尊,拳低软弱可欺,一切皆在自己,与尔等何干?”
董新璇轻轻触动身前的那块可以连接道境的水波境,顿时有层层浪花溅射而出,涟漪开始缓缓掠起,最终归于平淡。
“此子若非陷入先天根骨,不然会是一个可造之材,其心性不输你我。”
董新璇盯着镜中那个正经端坐,手掐印决的少年,认真的说道。
“这终究是多了一个若非。”一旁的清丰画淡淡的说道,眼中亦是带有一丝诧异。
这小子,心性可真是古怪至极。
虽看似平常,却异常不凡,甚至不凡到了最平凡的程度。
心境纯净干脆,不带有一丝尘垢瑕疵,像是一块久藏于世未经雕琢的宝石,散发出纯净而不耀眼的光。
最恐惧的是黑暗,最渴望的是光明,不带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欲望,单纯到像个平凡人。
怕黑向光,是人之本性,可在最根本的欲望面前,这些亦只是表面。
看看其他考核者就知道了,哪怕成功迈入了第一道门,心性上多多少少都得到了认可,可在如今看来,好像也都是差些味道。
就连那个被清丰画收为嫡传的少女都比之不上,虽也是显得镇静平淡,但两者相比起来,看似差之毫厘实则虚之万里。
但,却少在根骨,也算是天道昭昭了,不然如此少年,假以时日当真可能是踏入他们这个境界。
清丰画自嘲一笑,此事古难全。
董新璇却眯着眼细细的观看那个少年四周的环境,他还未能从道镜之中脱离,此刻心境犹在变化显现。
“这光亮.....是一颗颗萤光菇?”
李卓然缓缓睁开双眼,掐诀许久,可灵气却没有吸纳多少,他站起身来,舒散筋骨,随后摆出一个拳架,一拳缓缓推出。
“此子...有些意思.....”清丰画笑道,虽如此说道,但是却也没了看下去的意思,转头看向他的弟子,少女的心境。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充满了光怪陆离。
许久过后,在大多数弟子陷入绝望疯癫后,镜面砰然破碎,世界重新恢复了原状。
广场上依旧充满光明,寂寥空旷,没有任何虚幻出现。
有几个少年呆坐当场,楞楞的回不过神来,神情恍惚呆滞。
还有的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豆大的汗水浸湿了全身,显得狼狈不堪。
李卓然睁开双眼,也是恍惚了片刻,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心境之中像是过去了很久,而回到现世却像是只过去一瞬,让他心神恍惚。
原本在自己身旁不远处静坐如谪仙的华袍少年依旧跌倒在地,不断抽搐。
看样子是挺悲惨的。
不过更悲惨的是可能大道前途就此断掉一半。
“将那些躺在地上心境崩碎的家伙先带下去,心境如此不堪就先不要带入宗门十殿了,不然也只会给我们徒增笑柄。”
清丰画看着几个哀嚎不已的少年少女被几个白袍长老拖了下去,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一旁的董新璇,续而补充道:“不过既然已经跨过了门,就已经是入门弟子了,先带下去安置,考核结束后带入宗门成为山峰入门弟子。”
董新璇眼中淡漠,没有去管清丰画若有若无的眼神示意,她轻笑一声,“我璇华殿还没到捡破烂的程度。”
璇仙宗,九峰十殿,入外内嫡真传六种弟子身份,其中区分讲究可大了太多。
随后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剩下的三名弟子,两男一女,眼中有些犹豫。
少女自然是清丰画的弟子,而那两个少年....
招了招手,对两个少年说道:“往前走一步。”
李卓然与另一位少年往前跨出一步,他面色带有一丝紧张,像是在面对什么大人物一般,为了不让自己面露异色还特地握住了拳头。
而另一位少年脸上也同样挂满紧张好奇,还有一丝深深的希翼。
这一切变化都被董新璇收入眼中,她轻叹一声,说道:“报上名字,年龄,出身。”
“徐茂安,今年十二岁,家住陈国京都!”有个少年抢先说道。
李卓然有着一瞬间的呆愣,面色忽然僵直,并不是在意身旁那个一股子机灵劲的家伙,而是对自己的年龄泛起了糊涂。
自己....也应该有一万多岁了吧?
这样来说,他以后与人交流大可以先哈哈笑上两声再以不屑的目光斜眺对方,最后在高傲无比的说自己作为一个已经活了万年的老前辈.....
想想就有些意思。
只是现在...不太好这么说,不然容易被打死。
于是他便细声细气的说道:“李卓然,今年十二岁,家住陈国耄耋郡。”
董新璇往前一步同时探出两根手指,一边一个的点在两个呆愣当场的少年。
几根细碎的红绳从指尖挂到白玉般的手腕,红白映照之间平添一分美色,令人心生异样。
看的两个少年都有些神色恍惚了。
点点灵气从她的手指尖凝聚,最后顺着指尖探入两个少年的脑袋,亦如之前入门之时遭遇的场景。
所以俩人都没有什么抵抗,闭上双眼,感受着那一团温暖和煦的光在识海萦绕游走。
灵气温柔不带丝毫痛苦,只是让两人略感不适罢了。
片刻过后,董新璇收回手指,沉默片刻,看向两人,迎着两道都希翼的目光,她将视线缓缓看向了徐茂安,开口说道:“徐茂安,你可有意加入我璇华殿,成为我璇华殿第二十七代殿内弟子?”
徐茂安这个略显胖态的少年脸上充满了激动与不可置信,虽不知道殿内弟子是什么身份,但他清楚,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入了仙宗!
激动的过程中他还不忘瞥了一眼身旁那个意图和自己抢夺仙缘的家伙,不屑的哼哼两声,不自量力的家伙,也不看看小爷是谁,要是放在京都,自己早就找人打断这个瞎眼混球的三条腿了。
李卓然神色一僵,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只是随后神色又恢复正常,有些沮丧的样子。
自己天赋根骨终究还是成为此刻自己追寻大道捷径的拦路石了吗?
这怨不得别人,终究还是自己技不如人罢了,若是自己真如冥司所言接上仙骨,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随后董新璇一招手,便对一旁静候多时的考核长老说道:“上报祖师堂,以备入仙碟还有下发所需物品。陈国青玄殿第七考核殿,我璇华殿收取一名殿传弟子,名叫李卓然。”
她面无表情的淡然话语却惊起一片惊澜。
清丰画满脸难以置信,他几乎用低吼的呛调喊出:“董新璇,你疯了!?”
董新璇头也没回,只是一巴掌拍到了李卓然的脑袋上,揉搓几下说道:“无论是谁,她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小家伙,在修行道上天资并不代表一切,只要你有一颗坚韧的道心,便能克服所有艰难险阻。”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殿传弟子吗?”
李卓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最后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清丰画脸皮抽搐,殿传弟子啊,这可是殿传弟子,怎么就轻易的给了一个连仙骨都没有的修行废物!心性再好又有什么用?他连第一道大隘都迈不过去!有何谈今后的心性之重!
他轻呼一口气,眼神冰冷,一挥袖淡漠的声音随着响起,“我不同意,这不合规矩。”
“我璇华殿的事与你无关。”董新璇冷笑道。
“上报祖师堂,将此子一切信息上汇,抗议璇华殿殿传之事。”清丰画扫了一眼一动不动像是被自己气息所摄的李卓然,淡然开口道:“小子,你最好知趣,否则你会倒大霉!有些东西,自己最好先掂量掂量重量,再考虑能不能接的住。”
“清丰画,我最后说一遍,我璇华殿的事跟你无关,立殿传之事是我璇华殿主决定的,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毙命当场!”
清丰画没有说话,而是站在原地,冰冷的凝视那个浑身颤抖的少年,杀机慢慢凝聚,扑面而至。
他想用威压彻底压垮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至于董新璇的警告,他置若罔闻。
“你一旦这么做了,回到宗门后不光是我,就连其他殿也都会对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在祖师堂那边会对你很不利,还不如现在就放弃!”
董新璇眼神冰冷,指尖的一点寒光闪过,她是真的动了火气。
“这与你无关,我会为我的选择而负责。”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卓然忽然身体一抖,随后恢复平静,他抬起头来,没有清丰画意料之中的恐慌,而是出人意料的沉稳平静,不带有丝毫感情波动,死寂一片。
这种感觉让清丰画眉头紧皱。
“我愿意。”他淡淡的说道。
他也愿意为自己此刻的选择而负责。
至于自己会被卷入一个怎样的漩涡,那就是他选择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自己现如今,可能是有些怕死了。
这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