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军早早起来实际是去包工头家取工资的,然后再随便去姐姐家看看。
包工头手下工人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告诉二十八这天来取。由于路远,尽管大军走的很早,毕竟是骑自行车,到时已是满屋子的人了。排队领工资时,没有领到的就闲谈了起来。
有一个是单充环屯中的,也知道他的女儿嫁给了一同干活的队友江军。队友那么多不一定都认识,可江军是塔吊,机械维修的大师傅,队里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你也到了啊。”这人打过招呼,又接着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你老丈人家出事了。房子都烧了,听说你老丈人还喝了药。不知道现在啥样了。”
江军听完,就不由得一晕,紧接问了一句:“知道咋弄的不啊?”
“听说是你大舅哥赌博输了钱,有人去家里要账了,你老丈人就急眼了,喝完酒一气之下,又喝了药,告诉你大舅哥,就是死了啥也不会给他留下,把墙都浇了机油,柴火抱屋里就点着了。”这个人也不管大家都侧耳听着,又继续说着。
“那火光冲天的,消防队的都来了,听说你叔丈人去了,看到暴跳如雷的你大舅哥就是两个嘴巴子......”
“领完钱,你去看看吧,嗨!......”再有下话实在也是说不下去了。
由于队里的资金不够,所以每个人都给开了一部分,没有都给齐,江军领了五百元钱,也没有去姐姐家,直接去了单充环家。
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必须要去看看啊,如果真的没有啥大事,就不告诉丫儿了,毕竟马上就过年了,她要是知道了,家里的这个年可咋过啊。
江军是一路猛登,到了老丈人家还不到中午,看到的是烧炸的玻璃,漆黑的窗户框,也不知道这人是啥样了。进屋里,充环趟在湿漉漉的炕上,尽管铺了几层被,可也阻挡不了寒气啊,此时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样躺着,他看到了,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喊一声:“爸。”
单充环听到喊声,“嗯,谁啊?丫儿吗?”还是那样的躺着,没有起来,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江军看看这寒冷的屋,不收拾还不得把人冻坏了啊,赶紧的抱柴火把炕烧热。去供销社买一块大点的塑料布,又给买的罐头,回来先让充环吃点,然后自己把烧炸的玻璃整体都罩上。
“爸,你现在感觉咋样?用不用上医院啊?”看到他的神情,估计没有啥事,所以江军也是等把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才问。
“不用,我没事,药我是拿酒喝的,吐了一口血,都吐出去了,你老叔让我去医院,我不去,都让我骂跑了。这房子就是我的墓地,这个兔崽子,死了我啥也不会给他留下的。”
单充环有气无力,但双眼硬是挤出寒光咬牙切齿的说着。
“你就不考虑一下丫儿啊!过几天她来了,看到这个样子,你说她会是啥样?”江军略带激愤的语调说。
“哦,我倒是想收拾收拾啊,没有钱啊?”充环也不顾这是姑爷子了,又趴到炕上哭了。
“爸,我这里有二百元,你先用着,简单的把屋用报纸糊一下吧,黑天了,我得回家了,不然丫儿该惦记了。”江军不善言谈,也不会说,更何况是这种情形,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当时单义干活一个月才四五百的工资,江军是技工月工资一千元。
回家的途中江军骑得很慢,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得不勇敢的面对,一旦离开了那个场景,就如煮到水里的挂面,浑身松软,没有了力气,30里路愣是骑了两个小时,没有力气骑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该不该告诉丫儿,告诉她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情绪过激,会不会动了胎气。这一路想了好多好多,不由的有点害怕回家,害怕见到丫儿。
江军煎熬的装睡每一天,不敢与丫儿说话,很怕板不住自己的嘴,那个漆黑的墙壁,冰冷的炕,葫芦半片的残留,挥之不去。不愿去想,可偏偏闭眼的同时就在脑海里浮现,睁开眼睛看到无辜的丫儿又不能说出实情,睡吧,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妨说了吧,也有个心理准备,也不知道充环把屋子收拾的咋样了,如果还是那个样子,丫儿提前知道点也好,既然发生了,就面对吧。
“你为何年前不告诉我?”丫儿在车上哭喊着拍打江军。
江军紧紧抱着丫儿,也把这几日的苦闷发泄了出来,语气是那么的生硬:“告诉你,我们家这个年咋过?”
丫儿也不哭喊了,无力的靠在了江军的肩膀上。也许江军的做法是对的,他们谁也没有错啊,何必相互埋怨呢。
丫儿下车拎着糕点一路小跑,也不顾江军那些东西能不能拿得动,虽然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还拿着东西,那速度还是把江军拉下很远。她现在就想马上看到单充环,这个生命中唯一真心疼爱过她的人。
老远的就看到那个用塑料布罩住的窗户,那个屋檐上不规则的熏黑,顾不得看那些外在的东西了,加紧了脚步,江军在后面喊:“你再帮我拿点。”她全然不理会。
到了大门口,丫儿扔下糕点,开门的手却不听使唤了,不知道进屋看到的会是一个啥样的面孔。
单充环听到微弱的大门声,就走出了屋门,快走几步打开了大门。丫儿看到毫发无损,手也没用一点烧伤的爸爸,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同时恢复了神智。
“爸,你去接江军吧,这点东西我自己拿屋里好了。”丫儿与正要哈腰捡地上糕点的单充环说。
进屋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准是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再看衣柜的那个隔断都用报纸糊上了,那也遮挡不了漆黑的木炭。墙上的镜子没有了,电视也没有了踪影,墙上水冲刷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以前的编织棚也荡然无存,露出的檩子,椽子,薄,无一不受到伤害。
丫儿流着泪旋转回想着这里的一切,听到门响,匆匆擦一下眼泪,看到单充环进屋啥也没有问。事已至此,有啥可说的呢,骂一通单义吗?还是指责单充环不该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