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学生们熙熙攘攘地涌出大门,热闹嘈杂,有一些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有些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周边入眼的是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方楹随着人潮亦步亦趋地走着,不到三分钟,人潮就散开了,他们朝着十字路口行去,渐渐消失在路口。方楹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马路上静了下来,一个影子忽然晃到她身边,听见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大家的骑车上学,你怎么不骑车?一直都用走的?”
“我没车!”转头看向他,方楹没话找话说:“你呢”
“不是很远,我喜欢走。”
“哦!”
无话说,接下来俩人沉默,身旁的少年一路跟着,右肩上挂着黑色书包,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半低着头,地上的移动的影子比方楹的影子还要长,他比她高了个头。
方楹忽然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刘海快遮住眼睛,方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你跟着我干嘛?”
他抬眼望向远处,嘴角浮现一抹不真实的笑意:“这马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想走哪就走哪?”
方楹觉得这话白问了,两人好像还同路呢,不过都不知道对方住哪。
过了一会他又漫不经心道:“是不是把怕别人把你跟我牵扯到一块,对你名声不好。”
方楹没承认也没否认:“你家住哪?”
他轻笑:“告诉你,你要去喝杯茶吗?”
这从他嘴里说出来话总有一点深意,虽然他才十九,但也是个有点社会阅历的人,一副好看的皮囊加上痞气而深沉的气质,挑逗女孩的时候总能让对方难以招架。
方楹脸红瞥头看向别处:“我才不去。”
“以后一个人别走小路,不安全。”
方楹不由地笑了:“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就是不安全因素。”
“你说什么?”他眼神和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没什么。”
“我听见了”他说深沉地说:“在你们看来,只有跟天之骄子才能做朋友吗?”
方楹缄默不言,顾唯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拿出打火机,点燃。
一道白烟被微风吹到方楹脸上,她吸了点进去,喉咙又呛又痒,她控制不住咳了几下。
顾唯有点不好意思,夹着烟的手放低,离她远一点,他说:“以后你教我做功课吧,我保护你,让你每天安全放心回家。”
方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嗯。”他脸有些别扭神色。
“可我不需要保护,我走大路安全一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来保护她,现在也她也是个成年人了,意味着她已经长大了,成年人应该比年少时更坚强勇敢。
“不过你学习上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希望接下来你能配合我,按我说的去做,而且,你必须上课认真听,如果连这点基本专注都做不到那我也无能为力。”
不知不觉走到街口,走大路比小路多花了将近十分钟,方楹转头对顾唯说:“我前面就到了,你回去吧。”
“送佛送到西,既然送到路口,必然送到门口。”她依旧望着他,撞进一双幽深而柔软的黑眸,顾唯隐隐不自在,干涩的喉咙发出低沉的质声:“你还怕我对你怎样?”
“不是,你没什么可害怕的,高三党时间都很重要,你应该早点回去看看书什么的。”
顾唯无心问了句:“你有什么好书可推荐的吗?”
没学生物课时,永远不知道生物的意义,一个看起来表面上干净漂亮的苹果,你无法用肉眼看见一些微生物的存在。
生物老师麻木地提问同学:“精子和卵子在什么样的阶段下才能受精,受精后会形成什么样的过程。”
这都是高中生物的总结知识点,大多数老师都喜欢提问一些过去学过的内容,这点很方便测验一个学生是否用功。
有男生嬉笑,快速简答:“雌雄两者性交,精卵结合,然后怀孕。”
其他人无所忌惮地笑,生物老师面无表情地看那男同学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从初中上生物课开始,那些初学者就是这样的反应,虽然高中生习以为常,但有一些调皮男生还是故意阐扬。
方楹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雌性动物中每个月都有一个的卵泡成熟,排卵,其中次级卵母细胞开始分裂减数,进行到中期又暂停,这时如果和精子相遇,大大提高受精作用,然后完成减数分裂,形成一个成熟的卵细胞并释放第二个集体。”
老师满意地点头:“好,回答得很好。坐下吧。”
她的答案是准确保妥的,说明她记忆力很好,平时对待功课很认真。
那男生笑着大声说:“我知道,释放的第二个集体,就是精卵结合后生出来的宝宝嘛!”
老师冷声道:“高考的时候你这么回答看能不能给你分数。”
班里总有这么几个风趣幽默的学生挺有趣的,学习不怎么样,脑子特别灵光,思维也很活跃,上什么课总能突然时不时冒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惹得同学一阵爆笑,课堂上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是苛刻呆板的,偶尔和大家开开玩笑,无伤大雅,还能调节学生的心情。
月考卷子下来,班主任点名一一发到学生手里,考得比较好的就报分数,希望大家向优秀的人学习,朝那个方向努力。成绩不好的,有卷面惨不忍睹的,他不点名,是给他们留点自尊心,但还是老生常谈添了句:“八十五分以下的我就不报出分数了,卷子到你们手上,你们就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高考,志向,理想,全靠你们自己,谁也帮不了。”
方楹似乎跟状元是结缘者,在学校里也称得上是一位登峰造极的人物,每每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大考全校第一。学校的公告栏上的榜单上她的名字永远是第一位。
这次就方楹错了一道题。顾唯倒数第一,就对了一道七分题,方楹假装无意瞄他卷子,满卷子大红叉,心里在想,他虽然成绩不好,但没抄袭,拿零分也拿得坦坦荡荡。同时又觉得教会他的难度系数好像很高。
正如顾唯永远都体会不到拿正数第一是什么滋味,方楹也永远体会不到拿倒数是第一是什么滋味。
方楹从小就争强好胜,她无法想象满盘皆输输的心情,顾唯习惯了垫底,一切都觉得无所谓,别人考了多少也和他无关。
下一节体育课,乔洋有和顾唯示好的意思,头扭过来邀请顾唯和他玩:“听说你打篮球特别厉害,待会我们和高二的打年级赛,你也一块吧,最好赢了那一帮家伙。”
他淡漠地应了一声:“嗯”
方楹本来想从今天开始给顾唯复习功课的。待会体育课自由活动就帮他整理错题。可平时他都是被大众孤立的对象,因为他留了一级,比大家大了一岁,加上过去的种种事迹传闻,没人跟他玩,也没人跟他说话,既然有同学主动和他示好,方楹不好强硬拒绝。
乔洋成功把高冷难相处的家伙拉进自己的战队里,心里有点笼络人心的成就感,笑容里更嘚瑟了:“方楹,待会你也来,你做裁判。”
“千万别叫我当裁判,我只会看球不懂球。”方楹和那些女孩一样,觉得动作帅的进球的就是好球。
高二(三班)和高三(三班)同一节体育课,球赛进行得热火沸腾,乔洋他们队上的几个家伙看到顾唯也在,顿时发出愤慨不满的声音:“他怎么在这,我们篮球队是谁都能进的吗?”
乔洋是班里的体育课代表,也是篮球队队长,最有发言权,发挥老大的气势:“是我叫他来的,你有意见吗,要是心里不爽你可以退出。”
顾唯第一次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的难堪和羞辱,以前在二中都是别人对他趋之若鹜,没人敢说他一句不,转到一中后,虽然刚进这个重点班不少人议论他,他觉得无所谓。可现在像异类一样被人这么赤裸裸地排斥还是打击他的自尊心了。
围观的一群女生刚开始也不满,愤愤然嘀咕了一会,在被他的截球,进球,远投,前锋中锋后卫都配合得非常得心应手,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把高二那帮家伙打得抱头鼠窜生无可恋给惊艳到了。
楚梦甯拿着羽毛球拍来找方楹:“方楹,我们还缺一个人,你来吧。”
方楹摇头:“今天不打,我看他们打篮球。”
楚梦甯看向球场,表示看不上:“顾唯也在,变得更没意思了。”
方楹眼神冷了下来,严肃地盯着她:“他跟我们是同班同学,也是我同桌,你歧视他就等于歧视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心智还这么幼稚,你知道你这行为叫做什么吗?说好听点的这叫人云亦云,没主见,随大波,说难听你这叫狗眼看人低,跟我们班里那雪琪一样尖酸刻薄,趋炎附势。”
楚梦甯被她这眼神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虚地努努嘴:“我可不是那种人。”
校园里是个很复杂的群体,有些人对低微存在的事物选择忽视,而高傲的人往往瞧不上可怜的人,也会有人为了消遣解闷去欺负这些看起来孤立无助单薄脆弱的弱鸡。方楹也曾经因为不光彩的家庭背景从小学就受人欺负,冷落过,羞辱过,孤立过,她知道被人冷漠对待是什么滋味,所以她比别人更懂尊重人。
下课了,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都兴致勃勃地看球,很快上课铃就响了,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教室,顾唯争取在最后一分钟进篮,赢了比赛。
赢了比赛大家心情特好,汗流洽衣的感觉无比痛快,乔洋对顾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很快就熟稔地勾他肩膀笑道:“有顾唯在,那帮家伙输得很难看,以后我的队上你当队长,方楹你说好不好。”他看向身后的方楹。
方楹一脸茫然,脱口而出:“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问我干嘛?”
乔洋是个中规中矩却有些好动的男生,一他坐在方楹前面,时不时上课悄悄走过来和她讲小话,刚开始方楹还应付他几次,后来他更得寸进尺,话越来越多,被方楹骂了他一次再也不在上课时或者她做功课时打扰她了。
按方楹的要求,顾唯上课必须认真听,他开始听着听着眼皮突然变得很沉重,犯困了,能静下心来听半节课已经是破纪录了。转头看向方楹,见她听得很认真,忽然她也看向她,双目对望一眼,方楹低声说:“好好听课。”
他不好意思再分神,想学好,就先从改变自己的心境开始吧。她说过,考试有时候出的题是老师讲过的,虽然题目不可能完全一样,但只换汤不换药,题型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一旦大意,有可能就白白丢了分数。
到了晚自习,方楹帮他整理这次模拟考试的错题,当看到满江红的卷子,她顿时感觉好痛苦,教育工作任重道远。
叹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从语文开始讲,过了一会乔洋坐不住了,转过来要找方楹说话,方楹瞪他:“你一边去,别打扰我们!”
“在干嘛呀”他看见卷子上的分数才五十分,惊叫道:“语文这么简单才考五十分,不会吧你。”
方楹:“你考了多少分?”
“七十九分!”
方楹不客气地消极他一句:“七十九分还是不及格,你还好意思取笑别人。”
方楹在顾唯的语文课本上用红笔划出重点,在卷子上也划出来几道题来,说:“这三道大题在书上就学过,另外三道,老师刚开学就讲过,你都没记住。这六道题的分数加起来就有三十分,可惜了!”
顾唯实在佩服她惊人的记忆力:“你为什么都能记得住。”
方楹用笔指向自己的脑子:“靠这里,可你完全没学进去,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上课要好好听,还有这道题,上个星期就讲过。”
顾唯一抹羞惭感漫上头顶,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当一个女孩指着脑子讨论关于智商时,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墨绿色封皮的笔记本给他:“如果你看完这本我的笔记,并且记住百分之四十以上,也许下次模拟考你能提高十分,我是用最简单的记题法,通俗易懂。你拿回去看,两天后还我,我还要抽查。如果过关了再教你数学。”
乔洋看方楹突然对顾唯比老师还尽心尽责地,心里有点不平衡:“班长,你是不是智商过度了,居然给人家当免费的老师,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也不见你教我。”
有人在耳边叽叽歪歪的,方楹烦的要死:“你给我滚一边去,教你也教不会。”
下课铃一响,整栋教楼发出哔哔嘣嘣的声音,五个楼层的学生像一群被放出笼的鸟,兴奋而热烈,敏捷的身影从楼道上飞快冲下楼梯。
方楹和顾唯收拾东西出去,最后离开的教室的人负责关灯。
方楹随着人群走,等她回头时不见了他人影,顾唯这段时间一直陪他走路回家,今天晚上却例外丢下她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
叛逆的少年的心思很难揣测,方楹没多想,继续走回家的路。
酒吧里的夜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充满诱惑和欲望,一些穿着暴露打扮艳丽的女人在舞池中央随着DJ电音扭动身姿,男人无所顾忌地往她们身上蹭,享受着男女之间摩擦出来的快感。
顾唯在吧台要了一瓶酒,吧台顶班的晁武熟稔地和他打招呼:“哥们,你怎么来了?好久都没见你了。”
顾唯坐在高脚的移动凳子上,轻轻地转动身子,扬着酒瓶说:“来喝酒,你要喝吗?”
“不喝,待会还有事呢?听说你转去一中蹲班去了,怎么样,一中好混吗?”
想到自己和那个学霸格格不入,顾唯没什么底气:“高三狗也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晁武不可置否地点头:“你真要打算重新高考,是不是有了更远大的抱负?”
“我当初只想高中毕业就去远方,找份工作,赚够钱就单干,我舅舅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劝我复读,考上好的大学,说那样才有出头,未来的人生更好,他是北大研究生毕业,现在也不过是个高中老师,我也不见得有多好。”
“也许他说的有点道理吧,我见过好多被早早退学的学生,风光一时的见多了,能风光一世的很少见,他们混得不好了就怪自己没多读点书。所以我认为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不管将来混得怎么样,至少不会恨自己文化低,也不会后悔多读的那几年书。”
这间酒吧是晁武开的,也是高中毕业生,比顾唯大五岁,却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在社会上认识很多人,很吃得开。
顾唯沉默着,仔细思考这番话,话虽然有道理,但他对自己的人生选择陷入迷茫和质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你知道吗?”顾唯低头自嘲地轻笑:“我的同桌就是个学霸,每次考试都拿第一,而我倒数第一,不知道我舅为什么要把我们安排坐到一块,妄自菲薄不是我的风格,可在她面前,我非常羞愧,觉得我的人生真他妈的失败。”
“你羞愧个毛啊,学霸本来就是稀有产物,跟那概率跟中彩似的。一所学校有两三千人,有些学校十几年才出一个清华北大——不过你能跟这么一个屈指可数的学霸坐在一起,别人会不会因为嫉妒仇视你啊。”
“还嫉妒仇视呢,在学校里还老被人家欺负。”
这时一个打扮艳丽穿背心露出深沟壑的女人向顾唯靠近,女人艳笑:“帅哥,你一个人?”
顾唯心里正烦着,反感那些不识趣的人:“你离我远点。”
见他没有要玩的意思,女人有些失望地离开。
晁武笑笑:“哥们,要怜香惜玉。”
顾唯嗤笑:“她那也算是块玉?”
晁武心里看有种破红尘的空洞感,寂寞的女人打扮得妩媚来这猎食,只要给钱,怎么玩都行,他可以逢场作戏,但和这类人玩不到床上去。
早上早读课,顾唯踩着点来的,差一点就迟到。
方楹第一句就问他:“昨晚你去哪了,先走也不说一声。”
“有点事,就先走了。”
“哦,以后不用送我了,放学你就早点回去复习。”
“嗯!”
课堂上,他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强装到下课铃响。方楹被她的伙伴拉去小卖部,上课铃响时她就回来了,还带一包速溶咖啡,她把咖啡放在他面前:“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今天肯定难熬,我看你时不时揉着眼睛,上课也不在状态。”
顾唯有些意外,她居然没骂他。
“我愿意是方舟,碧浴河里的方舟,在流俗的岸边,停泊,等候……这诗作者是谁。”
方楹突击检查,一点商量和一点预兆都没有,就丢给顾唯一个问题让他措手不及。
这诗歌高一还是高二时就学过,他有点印象,快速回答:“《我愿意是急流》裴多菲写的。”
“你还记得这首诗歌,要不你现场默写吧。”
顾唯败下阵来:不得不妥协:“我只记得几句。”
方楹在心底无声地骂人,“换个问题问你,关于写作上有两种基本议论文结构,分别是什么?”
“我没看到那里,你笔记上有记吗?”
方楹脸黑如包公,咬牙恨齿道:“我怎么没记,就在第二页,这关你没过,答案你自己看,今天继续复习,明天我再抽题问你。”
面对方老师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提问,答不上来她就生气,一生气就不搭理他,她这样子顾唯感到慌张。
为了能顺利应付她的随时随地提问,顾唯不得不打起精神看,下课除了上厕所不敢离开座位,体育课不管乔洋再怎么死磨硬泡拉他出去打球他也不去,只要有时间他就看,看到尾又从头开始看,自习课也利用起来,还好在她问的都是笔记本上的问题,他回答的时候还有五分把握,有时候她也问老师讲过的题,如果他想不起来就会挨骂,挨骂过后趁她不在就问乔洋。
而方楹很快活自在,一下课就和朋友往外跑,体育课的时候在外面打羽毛球,乒乓球,回教室的时候还沾着一身汗。
这样的人是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活在象牙塔的人,学习名列前茅,学生嫉妒,老师器重,出类拔萃,但不是只会埋头苦干的书呆子,再怎么玩也不会影响学习。方楹就是这样的人。
有的高三生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塞起来屏蔽杂音,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下课的那十分钟都舍不得离开座位。而她好像总悠哉悠哉的样子,每次下课就出去,上课才回来,上课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还偷吃零食。
周考的时候,顾唯语文一下提高十五分,虽然距离及格还差一大步,但已经是他寒窗十几年来创新高了。
虽然才六十五分,但方楹看着心情也好点,至少她的付出和顾唯的努力看到一点成效。
语文考验记忆力,理综考验的是思维逻辑能力,方楹知道把一棵歪倒的树扶正难度很大,但她愿意坚持。
方楹一个人从操场走过,好久没来找她麻烦的雪琪又开始耐不住寂寞了:“方楹,最近跟浪子哥感情发展得不错嘛,都一块放学回家了。那些混混花花肠子特别多,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第一次是不是很痛?”
一个学生,这么恶俗的话也说得出口,思想这么龌龊,方楹心里觉得恶心。
她不理她,化作空气,快步走过。雪琪面部突然僵硬,顾唯突然从身后上来,厌恶的眼神盯着她:“你有胆再说一遍,我不介意给你这张脸上点颜色。”
雪琪虚张声势,扬着脖子像一只斗志昂扬地公鸡:“我说怎么了,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而且你那你有风流的惯性,难道对方楹就没起过那心思?”
在顾唯没动手之前,方楹说跟她说:“你要不要滚,要是挨揍了我可拦不住。”
被惹恼的顾唯就是一头危险的狮子,方楹不怕雪琪挨打,就怕顾唯在学校触犯校规被处罚,事态严重的话搞不好他还被退学。
“疯子,傻痴,流氓狗。”雪琪还再在完没了地咒骂。
顾唯忍了忍,看向方楹,见她面色平静,眼里清澈得像一汪清泉,燃烧起来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说:“她都这么说你了你为什么不反击,就让人家这么羞辱你?”
方楹淡然一笑,不以为然:“一闷拳打在空气里的人恐怕心里更失望吧。”
顾唯愣了一下,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她心态还这么好,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午后阳光白灿灿的,他眯了眯眼,唇间溢出笑意:“方楹,你这个人还真有点超然!”
方楹高深莫测地说:“拳头虽然有时候很管用,但自己拳头也是肉做的,伤了人家的时候是不是自己手也会疼,所以不能每次都以暴力解决问题呀。”
“所以你按照你的一番理论习惯了逆来顺受?”
“笑一笑,粉饰太平!”
“像个傻子。”
方楹“……”
雪琪家里有钱,又是独生女,被家人宠成我行我素的问题少女,逃课,欺负女孩子,上课吵闹,影响班级纪律,虽然没闹出什么大风波来,但多次被老师通知家长带回去教育也不知悔改,老师看见她也心烦,但也没辙。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乖张闹心的学生,老师再严厉也是治标不治本,家长方面宠孩子的更舍不得打骂。
一个学期还没过半,不说成绩,顾唯的学习态度改进了很多,做功课很认真,上课很认真,班主任见他真的在改变,很欣慰的点点头。
一天班主任找方楹私谈
方楹纳闷的是,每次班主任找她都是为了顾唯,看来班主任对他亲外甥是爱之深关之切啊:“顾唯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变了很多,你一直都在带他复习功课吗?”
“是呀,刚开始有点难教,主要他学习上不上心,说什么他都吸收不进去,不过现在好点了,我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他还能答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会去翻书问同学。”
班主任心里舒畅多了,总算没白费苦心:“只要他有这积极性,不怕学不好。”
没想到夸他的当天晚上,顾唯晚自习又逃课了。困惑到第二天,他整天都没来,直接一连好几天都没来,看着他空荡荡的位子上,都快积灰尘了,方楹感到一股失望漫上来。
这样不声不响的失踪好几天,方楹莫名不安。
突然有一天,大家都在传顾唯的妈妈的事,说她是在内衣店卖内衣的。甚至还是嫌事不够大地大肆宣传,添油加醋地瞎传一通。
方楹有点生气,但也不能怎么样。
晚上,放学后方楹去街上的超市买东西。经过一家网吧看见两张熟脸。染着黄发的一年轻男子反着方向正坐在一辆摩托车后座上和靠在柱子的短发男子一边抽烟一边说笑。
方楹向来记性好,虽然过了好久,但她还记得这两个人是那次和顾唯在一起玩的社会上的朋友。
方楹低着头看着地面匆匆走过,怕被认出来,可心里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突然又去而复返,走到那俩人面前:“你好,我是顾唯的同学。”
两个男人人面面相觑,又满脸的不解地看着她:“你要干嘛?”
“我见过你们,你们跟顾唯是朋友,他这几天没来上学,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我想起来了,一中的女生,很久以前见过你,怎么?几天不见你想他了?”黄发的男子轻浮放荡地笑着。
方楹料到会他们是这样的人,早就做好被轻浮的心理准备。
不否认也不承认:“我是他同桌,我想见他,如果你们知道他在哪请带我去。”
一栋老旧的楼里,方楹跟着两个看起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从延下的狭窄的楼梯走进地下室的一条走道里。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和腐败的味道,长期不见太阳的原因这里环境很差。
方楹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他们走在前面,时不时转头兴致勃勃地开起玩笑来:“小美女,就不怕我们是骗你的?这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来,来这的人一般都不是干正事的。”
方楹没说话,说不怕是假的,但她还是莫名相信他们。
很快就到了一个地下室仓库,卷帘门上黑迹斑斑,还沾了黑色污渍,看起来好脏,像没人清理过的样子,只有门口的地上啤酒盖和烟头烟盒证明这里有人。
短发的男子弯下来把卷帘门拉上去,冲着里面喊:“唯哥,有人来找你。”
里面是几个男子坐在一起打麻将,香烟袅袅,气息混杂,地上很多烟头和几个易拉罐,这才像是男人呆的地方。门一开,一股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方楹不舒适地皱眉。顾唯就坐在麻将桌上打麻将,看见方楹的突然出现脸上明显意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黄毛他们说:“你们怎么把她带来了?”
“在网吧门口看到我们就跑过来问你在哪,看她这么坚决要见你就把她带来了。”
顾唯没再说话,也没看方楹,继续专注打麻将。
方楹有点尴尬,缓缓地走到顾唯旁边,低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个麻将友暗里打量着白净的女孩,笑着打趣道:“顾唯,艳福不浅嘛,美女都找上门来了。”
顾唯不动声色,目不斜视:“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
“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他不为所动:“你走吧——”转头对黄头发的说:“你们把她送来的,就负责送她回去”
黄头发懒着身子靠在旁边抽烟:“这也能怪我们身上,人家是来找你的。”
他不再理她,方楹也倔强。气氛一下直降冰点,旁边的人也不好作声。
有人受不了这气氛,悻悻委婉道:“要不今天就到这了,顾唯你有朋友来,我们就先散了了,不打扰你们。”
顾唯用力地把一个牌砸在桌上:“散什么散,赌台上有规矩,不许半道打退堂鼓。”
“那我在这里等你到结束”方楹有点失落,但不气馁,自径在走到沙发上坐下。
沙发很旧,衣服短裤丢得乱七八糟,看起来不干净。和她身上干净的白色校服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很突兀,但她也顾不上嫌弃。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看着,其实在这种环境下,旁边是噼噼啪啪的麻将声,她根本看不进去,可不看书她坐着干瞪他们也尴尬。
不知不觉,身子朝着沙发一头倒去,睡着了,书本掉到地上。
麻将桌上的一男子悄悄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竟睡着了。皮肤很白净,五官精致,头上扎着很整齐的马尾辫,是越看越耐看那种类型的。
“欸,你家小女朋友睡着了。”他冲顾唯挑眉地笑,笑容里大有意味。
顾唯望向沙发,思绪飘了一下,没什么心思再玩了。烦躁地把面前的牌推出去:“不玩了。”
“那你好好照顾你女朋友。”说完几个人笑笑离去,艳羡地多看了沙发上的女孩几眼。
房屋的主人哀怨地地嚷着:“你们还没把麻将给收拾好就走了,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的。”
话说完,一群人早就没了影子。
顾唯蹲着沙发旁边把书从地上捡起。书皮上沾了一点泥灰,他用手擦干净,放进书包。
方楹醒被蚊子叮了一个包,她挠着脸来,发现打麻将的几个人都走了。
顾唯说:“走吧,你还想在这睡下去?”
“哦”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在桌子旁边,方楹看到一只小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白色的小仓鼠。小脑袋在一堆白色木屑里又钻又拱的,特别可爱。
她蹲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赏着。顾唯问:“你喜欢这个?”
“嗯,很可爱。”
“那就拿走吧。”
主人听到后气得嘣八丈高,又传来愤愤地哀嚎:“什么?拿走?这是我花了三十块钱买来的。”
顾唯也不理,自作主张提着笼子就走。
“强盗!”
方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可她又特别喜欢这只小仓鼠。
一门心思都在小仓鼠身上,一路上只知道逗弄着小东西。
顾唯说:“你们女孩子不都怕老鼠吗?”
“我不怕,这只小仓鼠比黑不溜秋的老鼠可爱多了。”
顾唯换了个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校上课。”
“不打算回去。”
方楹错愕地看他:“为什么?”
“我本来就不想上学。好不容易熬完高中,我何必再回去受一次罪呢。”
“可你已经做出这个选择了,而且学习也在进步。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自暴自弃呢。”
顾唯深沉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方楹,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学习好,一直很稳定,清华北大任你选,你还可以被保送到最好大学,还有保证能拿奖学金。可我跟你不一样,我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你的水平,就算我拼了命上了个二本线,四年大学的所有费用呢,这不是我妈和我勤工俭学就能负担得起的。”
班里有一女同学在一家内衣店里遇到顾唯妈妈。这几天班上传出不少顾唯的事,都是很刺耳难听的话,方楹多少也能理解那种普通家庭不得不面对一些困难的无奈。
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你是因为钱的事吗?”
顾唯显然不想讨论这事:“走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方楹没有为此放弃他,很认真地说:“顾唯,你还有我,我可以帮你。现在我们不都是在复习阶段吗,我会带你一起,我做什么题你就做什么题,我学什么你就学什么,期中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的成绩提高一点也是希望,距离高考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只要你努力,我也让你拿奖学金。”
顾唯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眼波澄澈,黑白分明。还有让人不忍亵渎的真诚和执着。
他不相信在自己身上还有这种奇迹的发生,倒是觉得她很天真,很傻。
是她太相信他还是盲目自信。
吃过午饭,林好拉着方楹去宿舍宿舍了。午休时间几个女孩都没有睡觉,而是利用这个时间抓紧复习,两张桌子都堆满了各种复习资料和书籍,偶尔传来女同学背英文单词的声音,少女的声音低柔绵软,却有一种对未来无比向往的力量。
路晴靠在床架上看着书,忽然很好奇一件事,看向方楹:“方楹,好像很少看见你背书,英文也很少背,是怎么做到门门在一条线上的,而我们怎么背都考不好。”
楚梦甯深有同感,心中倍感辛酸,接话道:“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读书的,而有些人只能一生都在后面拼命追赶”
方楹:“其实我的学习习惯跟你们不一样,我比较喜欢读书。老师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都东西,比如我擅长读书,林好擅长唱歌跳舞,说不定是个当明星的料,梦甯擅长画画,说不定将来当画家,或者当设计师,路晴有学外语的天赋,念英文的时候发音很准,口语很好,要是你往这方面好好发展,也许未来就是美女翻译官了。而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将来有真的会变成呆呆的书呆子。”
几个女孩都被她逗笑了。
也许她说得对,人不一定靠着分数得到人生。
路晴听完她一番话,受益颇深,突然拍案而起:“我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以后我要专攻法语和英语,我要当翻译官。”
林好第一个举手支持:“翻译官也很威风,我支持你。”转头又看向方楹:“方楹,你想过以后去哪吗?”
方楹从桌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开,一面想了想:“我想出国。”高一时她参加了奥数比赛拿了第一,老师说她可以申请保送。
世界这么大,总以为逃得越远,就可以逃离一切是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