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盛宴终于结束了,重返校园之后,江赐就再次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他总是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小圈子里,从来都是默默无闻,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他做任何事,总是瞻前顾后,担心枪打出头鸟,担心出头的椽子先烂。他牢记着“花开到最艳的时候,就该谢了”的警世恒言。他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然而,在公园冰上的表演,当属例外。因为他毕竟是年轻人,虽然大道理都懂,但掌控起来,往往不尽人意,偶尔也会得意忘形,露出峥嵘来。因此,冰上表演过后,他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暗骂自己不知好歹,看不出眉眼高低。因为从那些男生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杀机。他无比懊恼地想,唉,真是悲催呀,自己没事儿瞎嘚瑟啥呀?这下引发了众怒,把全校的男生都给得罪了。
暑假里,学校组织夏令营活动。子夜,营地里静悄悄的,静谧中,周围只剩下了秋虫的呢、喃。江赐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了,就走出了账蓬,如孤魂野鬼般在野地里游荡。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就试探着问:“陈茹,是你吗?”
前面的人影一转身,果然是她。
江赐开心道:“呵,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睡不着啊。”
“嗯……因为换了新环境嘛,一换地方我就睡不着。”
两人坐在了月光下。自从上次在冰场上的默契配合之后,彼此感觉亲近了许多。他们望着满天繁星,寻找着银河系中的所有星座,探讨着有关星空的传说。江赐忽然说:“哎,你说,这个宇宙到底有多大呀?我总觉得吧,一个物体再大,也总得有个边缘哪?”
陈茹却摇头否定道:“如果有边的话,那新的麻烦就来了。比如说,宇宙的边界如果是堵墙的话,那么,墙外面又是什么呢?所以,如果这样推测下去的话,依然是没有穷尽的啊。”
江赐听得频频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太有道理了。看来,人类对大自然的了解,毕竟是极其有限的。若是按常理推测下去,那就是杞人忧天了。陈茹,看来还是你比我聪明啊。我这个人哪,动不动就爱钻牛角尖。”
陈茹抿嘴一笑,“行啦,你就别谦虚啦。每个人都各有所长,比如说滑冰方面,谁敢与你争锋啊?”
江赐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行了行了,咱俩就别彼此客套了。唉,算了,不说这些了。陈茹,如果让你选一颗星星的话,你选哪颗?”
陈茹抬眼望了一下璀璨的夜空说:“我选织女星。”
“那我就选牛郎星吧。”江赐脱口而出。
陈茹顿时白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不语了。
话一出口,就连江赐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心说,自己这也太露骨了吧?说话怎么也不过脑子呢?如此直白,太让人尴尬了。不过,话一出口,也顿时让两个人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让这凉爽的夏夜里,忽然就多了几分柔情蜜意。这一刻,江赐几乎认定,陈茹就是自己的女友了。
可是……一想到肤白如玉,俏皮讨巧的王静梅。还有温婉可人的卢旭。他又三心二意起来。唉,有个红颜知己,本来是件幸福无边的事儿。可是一旦美女多了,也是挺闹心的哈。善良的天性,让他谁也不想得罪,谁也不想伤害。可是,又难以兼顾,常常会弄得顾此失彼,真是折磨人哪。
心猿意马间,他忽然脱口而出:“也不知道这会儿,王静梅和卢旭她们都在干啥呢?”
陈茹一听这话,脸上那令人神往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随后,她沉下脸,淡淡地说了声:“时间不早了,去睡吧。”说着就站起身,径自走了。
剩下江赐一个人,呆呆地有些发傻了。唉,瞧自己这话说的?怎么一再犯错儿呢?就像是自己贪得无厌似的,吃着碗里的,还看着盆里的。唉,自己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呢?简把把人都给得罪尽了。
望着陈茹的背影,他懊悔不跌,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了,真的对不起了,别生气了,回来吧,求你了,快回来吧!
心中正念念有词呢,就见陈茹忽然转过身,径直走了回来。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了。她莫名其妙地一笑道:“算啦,不跟你计较了。”
江赐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了,咋回事儿?难道,自己还能左右别人的想法不成?不然,明明已经生气了的她,怎么又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令他兴奋不已。于是,两个人就重新坐了下来,继续缱绻地聊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过一样。
豆蔻年华的岁月,思想信马由缰,情怀更是浪漫无边了。但许多心思,都无法直白地与人倾诉,只好在日记里畅所欲言,倾诉衷肠了。从盛夏到严冬,江赐光日记就写了厚厚的一本子。
结果,却遭来父母的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说他人小鬼大,年轻轻的,思想复杂,虚度光阴,净琢磨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江赐被训得无地自容,顿感有种被脱光了衣服般的感觉,他恼羞成怒道:“你们……你们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呢?这也太不道德了吧?”
父母一听更来气了,“呸,子女在父母的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你还没咋地呢,翅膀就硬啦?”
一番唇枪舌剑,吵得昏天黑地。江赐以一敌二,渐落下风,气急败坏之余,就赌气般地狠摔房门,冲了出去。
站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他这才知道,自己此刻离家,真有些彪了。因为他光着个脑袋,连件大衣也没穿,身上就这么点衣服,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是就此回去吧,面子上又下不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跟兔子一般,撒腿就跑,以此来取暖了。并且一口气蹿到了公园里。湖面上有个罗锅桥,朝南的桥下避风。于是,这儿就成了他的临时避难所了。
幸好这是个有暖阳的冬日,因而,罗锅桥下暖融融的。他双手抄在袖子里,缩着脖子,眯起眼睛,望着蓝天白云出神儿。天上云淡风轻,一排光秃秃的杨树梢上,有几只麻雀飞过。远处,有人在做冰上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