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容站在门里,透过门玻璃,看着渐渐走远的叶民,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叶民一路的安全。
叶民边走边想自己的失误原因,原本打算喊出薛义的名字,薛子明一定会有反应,然后开枪射击;结果事与愿违,薛子明沉着应对,自己倒没了主意;如果薛子明不掏枪射击,自己还真没法鉴别薛子明的真假了。叶民越想越后怕,暗暗佩服芳容的安排。
关东州宪兵队队长办公室。
宪兵丙推开门,菊地一本正经地走进来。竹内见进来的是菊地,心想松冈的跟屁虫来了,不会有什么好事。竹内没说话,指了一下椅子,算是打了招呼。
菊地露出一脸的坏笑,开始刺激竹内,“竹内大佐,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竹内真一阴嗔着脸,回答的直截了当,“你想看我的笑话?告诉你,我死之前,很多人要跟着一块倒霉。”竹内的画外音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竹内的威胁,菊地也不示弱,“山田司令官下令审查你,你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道把阿南正吉抓起来了,佩服。”
竹内真一瞪了菊地一眼,“你最好把嘴闭上,关冬军的事和你们满铁没有关系,别故意搬弄是非。”
菊地鄙视地一笑,“据我们田津情报站的情报,你们宪兵队的小山江村……。”
竹内真一不愿意听了,“狗屁情报,有事你就说,没事就走人。”
菊地本想借钢板的事敲打敲打竹内,没想到竹内的底气还这么足。菊地见竹内火了,只好言归正传,“是这样,进港计划以后就不给你们了,听我电话通知。”
竹内真一坐下,喝了一口红酒,“这么说……,松冈局长又有了新的战略部署?”
菊地解释说:“这个月的货都是保密的,就一份计划在局长手里,这趟运输船……。”
竹内真一连忙制止菊地说话,“我有点害怕你们满铁的计划了,你别说了,免得叫你们赖上。”
菊地摇晃着脑袋说:“船一到,我就打电话给你,你们就蹬船。”
竹内真一放下酒杯,“你最好别打电话,一旦再出事,我可担待不起。”竹内给菊地倒了一杯红酒。
菊地拿起红酒杯,喝了一口,“竹内队长,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我请你去旅顺满铁宾馆散散心?”
竹内真一回了句不去。
菊地说:“去吧!有好酒,法国的葡萄酒。”
竹内真一不屑一顾地说:“假货吧!”
菊地嘿嘿一笑,“叫你说的,满铁的人还能喝假酒?”
竹内马上抓住了菊地的话把,“原装法国葡萄酒,肯定是走私酒;你们满铁说别人走私,其实就是你们自己在走私。”
菊地被竹内怼了回来。
宪兵丙走进来,给竹内和菊地斟酒。
宪兵队审讯室。
山口惠子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长款黑呢子大衣垂到脚面,黑色高跟鞋配着肉色尼龙长筒袜。头发烫起了大波浪,发梢在耳部翻翘起来,露出黄豆粒大小的砖石耳钉,显得格外的精神俏丽。这就是山口惠子的性格,倒驴不倒架,内心就是强大。
惠子塞给宪兵甲一卷钞票,宪兵甲先是吓一跳,低头看着一元一张的钞票卷,少说也得五十元,这是士官一年的薪金。宪兵甲赶紧把钞票踹起来,迅速打开审讯室铁门的铁锁,还给惠子一个大鞠躬。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宪兵甲就是小鬼,爱收买路钱的小鬼。
山口惠子拿出饭盒。阿南确实饿了,拿过饭盒就吃饭,吃得有点狼吞虎咽。
山口惠子拿出新买的西服、衬衣、皮鞋、袜子等。“阿南,你看看,怎么样?”
阿南只顾低头吃饭,嘟囔一句挺好。
惠子拿出衬衣,“起来,把衣服换上。”
阿南嘴里嚼着食物,站起来脱军服。
山口惠子把阿南脱下的军服递给宪兵甲,“给你了,羊绒的,你穿吧。”
阿南想阻止已经晚了,宪兵甲接过羊绒军装,转身就开,他这辈子还没摸过羊绒。宪兵甲是蔬菜摊贩家庭出身,如果没有战争,他将子承父业,蹲一辈子菜市场。偏偏叫他赶上了战争,菜贩的精明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从士兵晋升到士官没费什么劲,宪兵生涯叫他品尝到了巧取豪夺敲骨吸髓的乐趣。
阿南拿着衬衣,犹豫不决起来,“我穿不贯真丝的。”
山口惠子说:“穿西服就得穿这样的衬衣,看看,纽扣是鲍鱼壳的。”
阿南还是不想穿,“凉嗖嗖的,感觉不舒服。”
山口惠子硬把真丝衬衣给阿南穿上,“穿习惯就好了。”
阿南赌气地说:“我穿不习惯。”
宪兵甲走过来,“惠子医生,这衬衣太华丽了,穿上一定漂亮。”宪兵甲见阿南不想穿,就想要阿南的真丝衬衣。
阿南赶紧把衬衣穿上,“挺好。”
山口惠子说:“喜欢就送给你一件,我下一次来,给你带一件。”
宪兵甲嘿嘿一笑,“谢谢,惠子医生,我从来没有穿过真丝衬衣。”
山口惠子说:“对阿南君好点,我不会亏待你的。”
宪兵甲啪一个立正,“这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敢动阿南少尉。”阿南眉头一皱,用手势示意宪兵甲离自己远点。宪兵甲用正步姿势倒退着走了几步,站在一旁继续察言观色,这是竹内安排的。
在宪兵甲的眼里,山口惠子拿来的东西都是奢侈品。二十年代,倭国工业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相反的是农业资本主义止步不前,阶级矛盾加剧,倭国底层民众仇富心态越来越重。三十年代,经济危机重创日本经济,促使倭国社会矛盾激化,对华战争转移了这种矛盾,使得倭国底层出身的士兵对华民众镇压盘剥手段更加残酷。
阿南把西服穿好,“这套西服还挺合身。”
山口惠子说:“穿上这套衣服真帅,还得给你多做几套。”
阿南整理着西服领子,“穿西服系领带,总觉得前胸透风。”
山口惠子说:“你是穿军服习惯了,不要紧,西服穿习惯了一样。”
阿南坐下,继续吃饭,“拿吃的来就行了,衣服好赖无所谓,这菜谁做的?”
山口惠子叹口气说:“我做的,薛师傅被打死了。”
阿南立即就明白了,“在哪死的?”
山口惠子说:“我们家前面的街上。”
阿南问道:“什么人干的?”
山口惠子说:“我那知道,挨了五枪,我赶到的时候,人都拉走了。”
阿南说:“他在关东州没有亲人,你要把他的后事料理好。”
山口惠子说:“这还用你说,毕竟给我们家做了三年饭,六十多岁了,可怜人呀!埋西山了。”
阿南嘱咐说:“把他的东西都烧了。”
山口惠子一愣,“为什么?我还想给他的家人邮回去呢。”
阿南说:“华人的习俗,死人的东西都要烧掉,烧了就都带到阴曹地府了,如果不烧,会闹鬼的。”
山口惠子心有余悸地说:“怪吓人的,真有鬼呀?”
阿南说:“横死的,肯定变厉鬼。”
惠子想了一下,“对了,我爸爸给山田司令官打电话了。”
阿南正吉看了宪兵甲一眼,小声说:“这样不好吧!我没有罪,叫院长去求司令官是不是……。”
宪兵甲讨好地问道:“惠子医生,司令官怎么说的?”
山口惠子信心满满地说:“我们没有求他,而是要求司令官弄清真相,司令官答应了。”
宪兵甲知道山口惠子是有能量的人,但是,没想到能量有这么大,大到能和山田司令官通话,宪兵甲显得有点诚惶诚恐了,“阿南君是好人。”
山口惠子对阿南说:“阿南,你得写一个申诉材料,把在田津的事写清楚,我给你交上去。”
阿南反对说:“不能写,武彦三郎交待了,秘密行动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山口惠子不愿意听了,“再秘密的事,也不应该怕山田司令官知道呀?”
阿南说:“申诉材料得通过几个人的手,才能转到司令官手里,泄密怎么办?”
山口惠子火了,“你怎么这么固执?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泄密?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话呀!”
阿南安慰惠子说:“你别担心,事情会搞清楚的。”
山口惠子说不通阿南,就从皮包里拿出很多钱,揣在阿南的西服口袋里。宪兵甲看见钞票,馋得直咽口水。
阿南说:“你走吧!院长该惦记你了,拿饭来就行了,不用拿穿的。”
山口惠子还是不放心宪兵甲,看了宪兵甲一眼,“好,我走,你不用担心,山田司令官会调查这件事的,坏人必将受到惩罚。”惠子的话看似说给阿南听的,实际是说给宪兵甲听的。宪兵甲当然能品出话里的味道,宪兵甲点头哈腰送山口惠子走出审讯室。
惠子走了,阿南躺在地板上,盖上惠子送来的毛毯,陷入了沉思。
闪回。
边境战斗现场,风雪弥漫,北方呼啸,山林间枪声阵阵。
阿南身着苏联红军军服,带领倭军小分队(小分队身着苏联红军军服)在风雪中追击一个人,小分队边追击边射击。
程剑身穿倭国军服,边撤退边射击,很快就打光了子弹,眼看就被倭国士兵围上。程剑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倭国兵一个一个倒在阿南的枪口下,阿南把情报交给程剑。
程剑焦急地说:“别回去了,有暴风雪。”
阿南说:“我得马上走,晚了就暴露了,你快走。”
程剑和阿南紧紧握手,“保重。”
阿南坚定地说:“保证完成党交给的任务。”说完,庄重地举起右拳。
程剑也举了一下右拳,然后转身,消失在大雪里。
阿南返回途中,跋涉在暴风雪里,艰难前行。阿南渐渐昏倒,不省人事。
闪回完。
阿南在睡梦中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宪兵丙在推自己,竹内站在宪兵丙身后。
竹内说:“阿南少尉,你说梦话了。”
阿南吓一跳,“我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