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半岛最南端有一座港口城市,1895年大清朝海军北洋舰队在这里全军覆没。1904年露国人在这里战败,倭国人从露国人手里抢到这座城市,倭国人叫她关东州。这座城市有直达满洲里的中长铁路,有远东第一大不冻海港,有十几家国际著名银行,还有兵工厂、造船厂、医院和方圆几十公里的军需仓库。在倭国出版的地图上,这座城市和倭国地图是一个颜色--紫色,显然这座城市已经被倭国人纳入倭国国版图。这里集聚了二十万倭国人,倭国侵华战争中多次重要会议都在这里召开,这座城市是倭国侵略华国的大后方。但是,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六十万华夏儿女,并没有向侵略者卑躬屈膝,他们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斗争。这里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远东破袭战情报战的最前线。
关东州倭国宪兵队坐落在城市的最中心。五层钢筋混凝土建筑,窗户不大,不分昼夜遮挡着厚厚的窗帘,窗帘背后是鹰隼般的眼睛,阴森恐怖,时刻监视着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楼顶上竖立着十几座无线电发射接收天线,随时接收关东菌和倭国大本营的指令。从宪兵队的楼上望去,向东是海港码头;向西是华夏人居住区;北面是火车站、工厂;南面是倭国人和欧洲人居住区,宪兵队的地理位置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这天,市区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天空被阴霾笼罩。路人行色匆匆走过街头,像是在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急切寻找着避难所。远处慢悠悠驶来的有轨电车,偶尔响起铜铃的叮铛声,提示着人们它还在艰难地爬行。唯一显得有点生气的是街边干活的倭国工人,他们卯足了劲拆卸街边的铸铁路灯柱,这是当年露国人建城市时竖起的路灯柱,一个有六七百公斤重,典型的露国设计。
战争进行到1945年1月,倭国人家里的铝锅铝盆都捐献出来造飞机,倭国军工企业靠砸锅捡铁维持着巨大的金属消耗。
中午,宪兵队大楼里走出一位身穿九八式黄呢子军装的倭国军人,这个人身高1米75多一点,脸色煞白,颧骨突出。黄呢子马裤宽大的裆部显得这个人的身躯消瘦异常,棕色牛皮马靴粘满泥浆,这个人是宪兵队战务课少尉参谋阿南正吉,今年二十八岁,阿南要去满铁医院看病。
四个全副武装的倭国宪兵叉腿站在大门口,怒视着过往的行人,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二楼架着两挺歪把子轻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分别指向东西方。阿南刚走到戒备森严的大门口,就看见街对面跑过来一个人,差点撞到有轨电车上。跑过来的是宪兵队军曹小山江村,小山和阿南少尉擦肩而过。小山军曹抬了一下右手,算是给阿南少尉敬礼,阿南心里不快,还是还了一个军礼。
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小山军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木讷愚笨的少尉,一身病不说,干啥啥不行,最关键一条是这个少尉不受竹内队长待见。
阿南边走边想,小山军曹是宪兵队队长竹内真一的心腹,几天不见,今天突然冒出来,他们又要搞什么事情?
街角停了一辆卡车,车门口站着一个穿咖啡色礼服呢大衣的男人,嘴唇上留着八撇胡。阿南走过去,想搭话蹭车,八撇胡挺胸抬头,斜了阿南一眼,然后背起了双手。阿南心想算了,敢在宪兵队门口斜眼看宪兵少尉的人,肯定都不是好惹的。
阿南不紧不慢向东走了一公里,来到满铁医院。这是一座现代欧式建筑,由德国人设计,四层高,三万多平方米。满铁医院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管辖的医院,是关东州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也是当时亚洲最先进的医院,病号多数是倭国人和极少数的满洲国达官贵人。
满铁医院医生山口惠子正在给患者看病,阿南站在诊室门口,默默地看着山口惠子。山口惠子抬头看见阿南,嫣然一笑,示意稍等,阿南一点头,转过身偷笑一下。战争年代,军人能随时见到心爱的女人,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山口惠子有一双倭国人里少有的大眼睛,还是双眼皮,齿白唇红,身材匀称,是关东州的大美人,以冷艳著称。阿南还在想入非非,忽听三口慧子在叫他,阿南站起身,走进诊室。
阿南见诊室没有其他人,便脱下军帽,笑呵呵地坐下。山口惠子看着阿南没有血色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南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能叫心上人迅速摆脱肺病折磨。惠子把听诊器用手暖了一下,伸进阿南的前衣襟,听了一会,又示意阿南转过身,把听诊器伸进阿南的后背。
阿南见惠子不说话,没话找话地说:“好了。”
山口惠子没好气地说:“阿南君,给你的药吃了?”
阿南点头说:“吃了。”
山口惠子不相信,“拿出来,看看。”
阿南转过身,摸了一下上衣口袋,拿出一个小药瓶。
山口惠子一把夺过药瓶,把药片倒出来仔仔细细数了一遍,马上就火了,“一天三片,一周二十一片,这怎么剩下这么多?”
阿南只好说:“有一天忘吃了。”
山口惠子语重心长地说:“慢性肺炎能引起心脏衰竭,能要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阿南想辩解几句,一着急,激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惠子心疼地给阿南捶背,。
山口惠子在小药瓶里倒出二片药,放在自己细嫩的手心上,递到阿南的嘴边,温柔地看着阿南,“吃了。”
阿南不情愿地张开嘴,像个孩子似地摇着头,“天天吃药。”
山口惠子美丽的眼睛闪动无限温情,“不吃药,病能好吗?”说着递过来一杯温水。
阿南顺从地把药吃了,咧着嘴,拿起水杯喝水,“真苦呀。”
山口惠子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扒开糖纸,塞进阿南的嘴里,撒娇地说:“在这陪我吃午饭。”
阿南看了一眼手表,遗憾地说:“不行,我得上码头。”
山口惠子从抽屉里拿出铝制饭盒,用命令的口吻说:“我这就去食堂领午餐,等我回来。”惠子不容阿南反驳,脱下白大衣,一甩手,白大衣像一束白玫瑰飞落在阿南的头上,惠子俏皮地一笑,还不等阿南答应,转身走出诊室,身后留下欢快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脚步声。
关东州北部郊区北山哨卡。三个大号铁丝网路障横在关卡上,警察甲、警察乙拦住一辆卡车。警察甲打开卡车车门,厉声说:“下车,接受检查。”
卡车副驾驶位置坐着穿咖啡色礼服呢大衣的男人,留着八撇胡。八撇胡没有下车,也没有说话,牛哄哄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通行证,伸手就把通行证触在警察甲的脸上。
警察甲藐了八撇胡一眼,知道来者不善,没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接过通行证,看了一眼,愣住了,“警察局特别通行证,自来水厂,牛时义。”警察甲拿着通行证犹豫起来,因为他没见过几次特别通行证,不敢确定通行证的真伪,警察甲回头看带班哨长。
哨长警察乙激恼地说:“我看看。”警察乙一把抓过警察局特别通行证,向岗楼走去。警察乙来到岗亭,拿出一个小玻璃瓶,用火柴棍在玻璃瓶里蘸取一点透明溶液体,点在通行证照片上,照片立即显现出一个红点,警察乙吓一跳。
警察乙慌慌张张跑出岗亭,大喊一声,“抓住他。”八撇胡慌了,企图关车门,警察甲手疾眼快地冲上去,攥住了八撇胡的手腕子,把八撇胡拽下卡车。卡车司机毛了,猛踩油门驾车逃窜。警察甲和八撇胡扭打在一起,警察乙跑过来,抡起步枪枪托,对准八撇胡的脑袋砸下去,只听一声闷响,八撇胡瞬间栽倒在地。
芳容照相馆,坐落在关东州市区西部,这里是华夏人居住区,离关东州警察部不远,门口就是有轨电车车道。
照相馆门口的展示窗里,摆放着满洲映画电影厂的明星照,美女照尽显雍容华贵,先生照更是风流倜傥英气逼人。照相馆的高调和萧瑟灰暗的街景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女老板芳容穿着一套蓝布棉衣棉裤,带着套袖,坐在工作台后面聚精会神地给照片底片修版。芳容二十五岁,是满清王爷的女儿,她身躯娇小,面庞俊美,细长的手指灵巧娟秀,这是一双从小就没干过活的手,看这双手就知道其人是大家闺秀。房门吱嘎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警刀刀鞘磕在房门上,叮铛山响,芳容抬头一看,来人是警察局局长王炳政。
芳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迎接,笑容可掬地说“哎哟!局长大人驾到,快请进,快请。”
王炳政快六十岁了,不胖不瘦,戴着镶嵌水晶石镜片的圆眼镜,镜架是玳瑁做的,像个满腹学问的老学究。王炳政拍了拍黑呢子警服上的雪花,自言自语地说:“你忙你的,我路过这,坐一会就走,阿南少尉最近来了吗?”王炳政在屋子里这走走那瞧瞧,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芳容,等待着芳容的回答。
芳容眉头一皱,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我想一想,好长时间没有来了。”
王炳政一听阿南好长时间没来,马上不高兴了,顺手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双手拄着警刀,敞开了话匣子,“芳容格格,你别嫌我啰嗦,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觉得阿南少尉哪不好?”
芳容有些生气,语气带着不满,“您又来了,我好难回答您。”
王炳政一脸认真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年龄也不小了,阿南君比你大几岁,我看挺合适的呀。”
芳容辩解说:“我是满洲人呀!”
王炳政好像预料到了芳容的回答,迅速接过话茬,“说的就是日满亲善吗!婚姻是最好的亲善,你说是不是呀!”
芳容马上表示反对,“这样的婚姻违背祖训,老祖宗不能答应。”
王炳政不以为然地说,“现在都满洲国时代了,祖训也可以改;阿南君虽然是倭国人,我从小看他长大,就像是我的孩子,请你给我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