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老人都说,清水村是块宝地,当年祖先躲避兵灾逃难至此时,同行的有个风水先生,看到这个地方就不走了,接连说了两遍,“龙兴之地!龙兴之地!”说子孙后代必出达官贵人,于是大家在这里落地生根,慢慢地就有了今天的清水村。
事情过去太久了,村里后生只当是个故事听着,谁还会真相信?
是不是宝地先不说,反正到今天为止村里还没有人做过一官半职,更别提什么达官贵人啦。不过,一百多年过去了,村子经过不断繁衍生息,人口倒是添加了好几倍,由原来的四、五户人家发展到了现在二十来家。从高处往下看,村子规模确实变大了许多。
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然而,那棵古老的槐树却从来没变过,它枝繁叶茂依然苍劲,宛如昨日一样静静地矗立在村子中央,成为村里人休闲聊天的绝佳场所。
今天又是大太阳,中午时分,连这个隐藏在山林深处的小村子都热得不行。老人们坐在槐树下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聊天,没有固定的主题。他们起先聊的是刚过世的陈老爷子,说他好福气,走得爽利,唏嘘岁月的无情,好多身边熟悉的人渐渐离开了,感叹明天轮到自己时不知道会不会遭罪?后来看到小孩子对着槐树撒尿,张老倌带头转移了话题,“肯定是哪个后生在河里撒尿了,得罪龙王爷啦!要不然这天气怎么会一年比一年热?”旁边几个老人跟着附和,还煞有介事地说给一旁追逐嬉戏的孩子们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们小时候都干过!
时间就在大家的闲聊中半死不活地走着,除了农忙季节,村子一向悠闲、宁静,像一杯白开水一样。
忽然,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本来在这玩耍嬉戏的孩子一溜烟都朝村后跑去……
老人们只是扭头望了望,屁股都没挪一下,“不就是打猎回来了吗?”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果然,不久之后几个猎户在闻讯出来的妇女和一大群孩子们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地走了过来。
“啧啧,看来,海生他们这次是打到大家伙了!”张老倌神情有点得意。
可不,张海生是他儿子,是村里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好猎手。
“应该是。”其他几个老人点头附和。
明摆着的嘛,虽然猎物被一大群闹闹呵呵走过来的女人和孩子们挡着,还看不见。可是那几个猎手走路一摇三摆的架势,女人和孩子们望过去那崇拜的眼神都彰显着答案。
“爸,你们在乘凉呢。”
还没等张老倌回儿子的话,蒋大娘就发话了,“老倌,快回去拿大盆来,海生他们打了一头大野猪,怕是有一百多斤!”
“没有----没有----也就七、八十斤吧……”张海生连连笑着摆手。
接着,大家把猎物抬到晒谷场,按部就班开始分工,回家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
原本平静的村子像烧滚的油中泼进一瓢冷水,瞬间沸腾起来。
要不是前几年国家帮着修了一条路,清水村几乎就是一个原始、封闭的村子,除了一样必须的生活用品---盐之外,其他所有生活资源都是自给自足。粮食自己种,蔬菜自己栽。这两样还好说,粮食可以存放,蔬菜可以随吃随摘。可是有一个问题却很恼火,那就是肉食。就算他们常年吃青菜,从来没去外边买过猪肉,(实际上也确实没买过)可哪家一年到头不养个一头猪?要是冬天杀,还可放些时日,夏天怎么放?这里可是南方啊,夏天长冬天短,那大家热天都不吃肉吗?
吃!答案是肯定的。
淳朴的村民早就和谐、智慧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就像现在这样,谁家杀了猪或者打到了大的猎物,都会拿出一半甚至大半分给村里人,一家一份,多点少点没人太计较,剩下的才会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了钱好买些生活必需品。
因为姑爷爷去世,张雷和张全这次都没去,他俩也是村里年轻一辈排得上号的好猎手,这会正帮着给野猪褪毛。
“说来也是运气好,本来,这次就打了些野鸡野兔……”几个‘英雄’正在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
“没想到快到村时,遇到了这个好家伙,我们一路撵着,总算打死了一只。”
“全靠海生大哥打得准……”
“嗨---可惜人手不够,要是阿雷和全子他们也在就好了,搞不好还能多打到一头……”说话的人满足中有些小遗憾,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山里人的胸襟就像这片古老的大山,博大宽广。
“什么意思?你是说----还有?”张全兴奋地问。
“可不是,被我们追着跑散了。”
……
晒谷场上热热闹闹,几乎所有在家的人都聚集过来了。也难怪,村里平时也没什么新鲜事情,每次家人打猎回来就像过节一样,大家分享收获,分享喜悦。
村民聚集在晒谷场上闹腾着,都没发现村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元尽管两年前来过一次清水村,心里有数,这次还是累得够呛。
能不累吗?天不亮就出发了,到这会太阳过头顶了才到!他看着前边路转桥头突现的清水村,想起了第一次来时半路上出的糗事……
两年多前,刘元为了给陈凡申请贫困助学,来过一次清水村核实他家情况。那天也是一个周末,刘元骑着自行车一路问过来的,记得出发两个多小时后路过高寨时他满怀期望地问一个老乡,“老乡啊,到清水村还远吗?”
“不远了。”淳朴的老乡憨厚着回答。
“呼----”刘元还没来得及松完一口气,老乡热情地伸出一只手,比划着朝上边指了指,“爬过前面那座山,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当时那种心情,欲语还休、欲语还休……
“我终于到了!”他在进村这一刻仰头大声喊了出来,这一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喊声确实响亮,不仅吓飞了一群在树上休憩的鸟儿,也让转角处晒谷场上喧闹的村民一阵错愕。他们好奇地齐齐看向那个‘鬼叫’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对来人的兴趣完全超过了野猪。野猪一年总能见到几次,野人----啊不,陌生人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一个的。
刘元这会也发现糗大了,灿灿笑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抬起左手打招呼,“大家好!”幸亏他这会手里没有镜子,要不然他就看得到自己样子有多傻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接着扭头奇怪地看着他,小孩子吓得躲到妈妈身后扯紧衣角,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眼睛眨吧眨巴看向他,现场一时有点安静。
“咳,咳。”刘元尴尬地咳了两下,“我以前来过的,是……”
“他是小刘老师,就是前年来找陈家娃娃的那个小刘老师。”张婶首先记了起来,一边回头给大家解释,一边热情地迎接上去。
大家“哦---”的一声反应过来,接下来立刻让刘元领略到了山里人像火一样的热情。
“小刘老师好,你是来找陈凡的吧?”
“还没吃中午的吧?”
“走累了吧?”
……
一连好几个问题,刘元不知道先回答那个,只能不断地点头。
“张全,你去姑奶奶家报个信。”张婶吩咐儿子,“刘老师,我是陈凡他表婶,走,我带你过去。”说着话就要领人走。
“张家婶子,你看看你,总是这么风风火火,你等等……”张老倌呵住了她,接着吩咐张海生,“海生,还傻愣着干嘛,赶紧的,去割一块猪肉让你张婶顺道带过去,好煮给客人吃啊。”说着还对儿子吹胡子瞪眼睛,就差没有说出来,“什么眼力劲!”看得大家善意地哈哈大笑。
张海生红着个脸,麻利地一刀剁下一大块好肉,灿灿地道:“婶子,给---”他那憨态又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多么朴实的村民啊!
当张婶领着刘老师来到陈家时,才知道家里除了老奶奶,都上山干活去了。
“刘老师啊,你早来一点就好了。”奶奶看着侄媳和刘元,颤颤巍巍站起来说道,刘元赶紧过去搀扶着她,“他爸伺候我这个老太婆吃完饭,接他们去了,刚走。”
……
没过多久,刘元在张婶和奶奶的叙说声中,知道了陈家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在表示哀悼时心里也不禁在想,怎么家里刚送走故人,一天都没来得及歇息,就都干活去了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有的人连稍微停下来舔舔自己伤口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