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求赐婚?”
“谁?”
承平帝清冷地问道,声音听不出起伏。
萧寒恭敬地立在下面,垂首,认真道:“微臣曾经走失的未婚妻,如今是京城《绣归楼》的绣娘,傅九娘。”
“边城战乱时,她与微臣失散,辗转到了京城。”
“微臣也是今日才找到她的。”
承平帝闻言,眼眸忽闪,紧绷的面容也松缓下来。
他还以为,萧寒被谁拉拢了去。
想不到,想娶的,竟然是一个绣娘?
承平帝沉凝着,没有答复。
“一个绣娘而已,你若是心有愧疚,朕给她指一门好的婚事。”
“你是知道的,朕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你。”
萧寒闻言,摇了摇头。
他将随身携带的兵符放在承平帝的案桌上,然后出声道:“微臣杀鞑靼,不过是为了给亲人复仇。”
“当时微臣以为,微臣的未婚妻已经遭遇不幸,所以才想以身报国。”
“谁知道大难不死,如今还得了这无上荣耀。”
“可这些都是皇上给微臣的,微臣心里清楚,所以微臣愿意交换十万兵权,求皇上为微臣赐婚,圆了微臣多年,想要求取未婚妻的心愿。”
承平帝握着那冰冷的兵符,再看着垂首而立萧寒,心里忍不住有些恍惚。
段宏手里二十万的兵符,如今有一半被他拿到了。
可这种感觉,却不如想象的那样欢欣。
如今的朝堂,党派纷争,谁是谁的人,都还要多番试探。
萧寒是边城来的,自幼孤苦,无依无靠。
手中握的权是他给的,就连娶一个女人,都是默默无名的绣娘。
这样的人,随手可以交出兵权,并不懂得权利的可怕。
一个女人就抵得过十万兵权,萧寒若不是蠢,便是没有野心。
没有野心,不守边城,这样的心腹,正是他所需要的。
承平几经思量,阴翳地对着萧寒:“身为二品大将军,身上的兵符可是随意能卸下的?”
“念你初犯,朕便不与你计较了。”
“不过......你所谓的未婚妻,朕要派人查探一番。”
“若是品貌端洁,性情委婉,朕倒也能成全你。”
“不过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是要娶一个小小的绣娘,还是......朕的公主?”
萧寒拱手,嘴角露出淡淡的愉悦。
只听他卡开心道:“皇上尽管去查,微臣的未婚妻,品貌性情,皆是好的。”
“公主身份尊贵,那里是微臣这样的莽夫可以匹配的。”
“微臣从未有过高攀的心,因为微臣的心里,只有陪着微臣吃苦的未婚妻。”
承平帝看着萧寒情深意切,心思微动。
公主自然身份尊贵,可越是尊贵,牵扯自然不小。
一个小小的绣娘就不一样了。
至少,萧寒是直臣,她的后宅,也应该肃清才是。
承平帝将兵符掷回萧寒的手中,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萧寒接过兵符,笑得憨憨地道:“微臣谢过皇上,日后必将为皇上效汗马之劳。”
承平帝闻言,满意地颔首,挥手示意萧寒退下。
萧寒含笑离开,可出了宫门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凝固,眸色阴冷。
......
......
承平帝派人查傅九娘,萧寒暗中早就将傅九娘的身份落实了。
因此,当暗探把傅九娘生在边城,长在边城,与萧寒很早就定亲的消息报给承平帝的时候,承平帝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
萧寒刚来京城不久,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卸下兵符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女人,萧寒曾经认识。
只不过承平帝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合,竟然在他想要给萧寒赐婚的时候,萧寒就说找到了未婚妻。
“这个傅九娘来京这么久,跟别的男人有什么勾扯没有?”
承平帝问道?
暗探闻言,连忙继续回禀道:“据说......跟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晓峰大人有些往来。”
“有人暗中猜测,此女乃是林晓峰养在外面的女人。”
“不过自萧寒进京以后,貌似来往便断了。”
承平帝闻言,愣了一下。
半响后,只见他突兀地笑了笑。
“行了,下去吧。”
承平帝挥了挥手,他就知道,一个未婚夫不知死活的女人,怎么可能安分?
林晓峰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可此人不近女色,不畏强权。
呆板刻古,两袖清风,他还正愁抓不到他的弱点呢?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他的人,还都跟一个女人有亲密的牵扯......
呵呵,这可真是一个掌控二人的好机会。
承平帝心思一动,当即唤来当差的宫人,捋旨,将绣归楼的绣娘,傅九娘赐婚给正二品虎威大将军萧寒。
因念其苦等贞静娴雅,柔顺淑和,特命礼部准备一份六十台的嫁妆。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许多大臣奔走打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傅九娘原本就是萧寒的未婚妻,因为边城战乱,两人辗转分开。
如今再次相见,一个未婚,一个未娶,自然好事成双。
不过这个傅九娘,身份也太低了。
当人,在众臣的心里,萧寒尚了公主,那便不能独善其身,不过荣华富贵是能享定了。
此番虽然没有尚公主,但萧寒便成了依附皇上的将领,私下里,也未必不能拉拢。
毕竟明面上,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
于是,关于萧寒娶未婚妻傅九娘,众臣还为数不多地没有冷遇萧寒,相反,隔山差五,邀他一起怡情小酌,相处得到也和睦。
晋王得知消息的时候,圣旨已经下了。
而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傅九娘竟然跟萧寒有关系。
一个是隐姓埋名的罪臣之女,一个是一跃龙门的朝廷新贵。
要说他们只见唯一的联系,莫过于,萧寒是生于边城,长于边城。
而傅九娘.......确实是从边城回来的。
晋王终于知道,为什么傅九娘要跟他撇清。
他愤怒,他不甘,他冷戾。
于是在夜晚的时候,他让苗成海将他带进了傅府。
苗成海是萧寒的人,所以萧寒一早就将消息透给了傅九娘。
其实萧寒就算不透消息给傅九娘,傅九娘也早就猜测,晋王会来。
她自幼跟晋王一起长大,晋王执拗的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他抛弃她,他可以说自己逼不得已。
可是她若是抛弃他,他却是坚决不肯的。
还是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她早就煮了茶,在树下挂了好几盏红色的灯。
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单薄的小衫。
摇曳的身姿聘婷如玉,她躬身倒茶,温馨而动人的灯光便跃到她的面容上。
远远看着,好似那仙女下凡,肌肤莹莹如玉,一张绝美的面容,而已清晰地展露在晋王的面前。
唯一不同的,是她眼角多了一颗痣。
这颗痣很细小,却非常聚焦视线。
仿佛在一瞬间,将她所有婉转妩媚的风情,都尽纳其中。
晋王的步伐驻足在一丈之外,他眸光怔怔地望着她,出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苗成海已经隐匿到暗处,可当他发现,暗处都是隐匿的人时,嘴角狠狠地抽搐着。
尤其是萧寒,都快从那树顶冒头了。
这醋味,隔得老远他都闻到了。
也亏了下面这位,施施然地煮茶,看起来那么悠闲明媚,半点没有局促之感。
傅九娘斟了茶,端给晋王。
她邪肆一笑,眼底满是冰凉。
“你自幼不都是这样吗?”
“说好给我的东西,转眼给了旁人,然后又来与我说,会将最好的留给我。”
“我原本是要嫁给你的,如今也身不由己要嫁给别人,不如我将初心留给你如何?”
“那可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傅九娘的话,充满了浓烈的嘲讽。
晋王的身体一僵,眸色渐渐有了些许痛意。
“茗儿.......”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感觉你在唤一个恶鬼出来!”
“我叫傅九娘,这个名字,还是我相公给我娶的。“
“哦,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跟萧寒早在边城就是夫妻了,他怜惜我,不问我遭遇过什么,还辛苦地当镖师挣银子给我花。”
“若不是战乱起,他不知去向,我也不可能梳回女儿妆。”
“不过这样也好,在京城,万人瞩目的婚礼。”
“曾经我嫁妆都备下了一百八十抬,可到最后,我连大喜的红筹都摸不到。”
“如今想来,真真是可笑。”
晋王不记得,自己冲动不顾一切来傅宅的初衷是什么了。
他看到强撑着,似笑非笑的傅九娘,心里痛成一团。
那些过往,是他心里不能提及的伤痛,因为它们时时刻刻让他知道,他就是一个懦夫。
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师被流放,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带上枷锁。
他躲在房间里,阴沉沉地对自己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他会翻身,他还会把王妃的位置给楚茗。
他在边城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他们, 三年五载,很快就过去了。
他如果当初知道楚家会出事,他一定不会让茗儿离开的。
就算是找人替死,半路劫走,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