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哥俩吃吧,吃完了姐姐这里还有。”见周旭强忍得极其痛苦,汪婉清看不下去了,就温声劝着。
谁知周旭强看看哥哥,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然后坚决地摇摇头,糯糯地道,“不,我要跟妹妹一起吃。”
呃……这孩子,懂事这么早,挺让人心疼的噢!
汪婉清便不再劝了,而是跟他们哥俩疯闹起来。
牛车晃晃悠悠地进了村,刚要拐弯去往后街,就见村子中央的一棵榆树下,原本还叽叽喳喳地说笑不停的几位妇人,眼尖地看到了周左臣和他的牛车,便七嘴八舌地扬声喊起来,“哟,周老三哪,你回来了?买到粮食了没有啊?”
“哎哟,周老三,你那车上都装着的是什么啊?一袋一袋的,好像有好几个袋子呢。哟,鼓囊囊的,好像装了不少粮食啊。”
“是啊,周家他三兄弟,你发财了?怎么买了这么多的粮食啊?这下你们家用不着挨饿了。哎哟,你家要是吃不完,借给老婶子点儿吧,我家你老叔这几天腰疼病又犯了,请大夫吃药的,早把家里那点粮食给败祸没了。”
汪婉清正与周旭刚和周旭强疯闹,忽然明显地感觉到小哥俩神情,此时此刻,在听到那几位妇人的话之后,表现出来的是极度紧张。
不,应该说是恐惧!
并且令汪婉清没想到的是,这俩孩子见到这几个妇人的同时,竟以神速地速度,把手里的糖葫芦背在了身后,瞪着两双急促不安地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几位妇人。
由此可见,这几位妇女的所言所行,曾经给这两个小哥俩造成了心灵上的伤害,甚至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不然他们不会在听到这些声音就异常的紧张和不安!
就在这时,那几位妇女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而且那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像是“我借你的粮食,是给你面子”一样带着施舍的味道。
“对啊对啊,周家三兄弟啊,你那么多粮食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就借给咱们点吧。等秋收下来就还你。再说,这米啊,要是过了伏吃不完会生虫子的。”
“是啊,是啊,周家三兄弟,这米要是生了虫子可就不好吃了。三兄弟啊,大嫂我可不是占你价便宜啊,只是不忍看着这些米吃不完生了虫子怪可惜的。你放心,大嫂借你家的米都记着呢,等有余粮了,一准还给你。”
“你们都别废话了,周家三兄弟好歹也是个庄稼人,粮米不能放到过伏这个道理他还不晓得?你们哪,就少操这个心吧,都赶紧地家去取个米盘来,周兄弟这心善的,哪能自己有米吃,不带咱们的份儿呢?”
哟,这是……怎么个意思?汪婉清听着那几位妇人“你就应该借给我们粮食”的语气,心道,周左臣要是说个不字,她们还能动抢是怎么地?而且看情形,强行借粮是惯性啊!
是不是说周左臣平常好说话,为人又热心肠,在这些村妇的眼里,他曾经帮助她们就是应该做的?
周左臣是善心的不假,可你们也太拿他当傻子和冤大头耍了吧?现在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粮米有多金贵,是那么好借的?你们这是欺负人成习惯了啊!
不错,习惯成自然,这是颠不破的道理!
据汪婉清原主的记忆得知,周左臣之所以将自家过成这样,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做人太实在,不管村里谁家有难有事儿,他都无偿地伸出援手相助。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流逝,村里人对周左臣的相助,由感激到感怀,最后形成了理所应当!
好心帮别人没错,可也不能把自己的善心被当做廉价之物,被人轻视啊!
这人呢,就是这么回事,你帮他一回,他对你感激不尽;当你帮他第二回的时候,他更是感怀不已,牢牢记住了那句明言,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当你第三次不计较地帮他时,他的心态绝对会发生变化,你的这份恩情,在他的心里不足为重了!
当有一天,他一旦再次有了困难,这时候,你别说没帮他,就是不及时地伸出援助之手,他对你都怀恨在心!
由感恩到怨恨,这个过程很简单也很不可思议,但是却是常理!
就像现在,那些妇人一看到周左臣赶着牛车从镇上回来了,她们立刻就嘻嘻哈哈,像聊家常那般轻松地要他借点粮食。说是借点粮食,可那态度分明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汪婉清刚想要出声,就见紧张惶惶的周旭刚,突然间就把手里的糖葫芦塞到周旭强的手里,一下子扑在一小袋糙米上,两只小胳膊死死地抱着那袋糙米,哭着求着周左臣,“爹,粮米不能借了。借了,咱们家就没了,娘和妹妹就要饿死了。呜呜呜……爹,不能借啊。”
周旭刚一哭,周旭强也跟着嚎上了,“爹,粮米不借啊。妹妹要饿死了,娘饿死了,哥哥姐姐,都饿死了,强儿也要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汪婉清愣在那儿了,这么点的孩子,竟然被饿得产生了极度恐惧!
不,应该说,是被“愚善”的周左臣给吓得。从这两个孩子强烈地反应来看,周左臣肯定是不止一次地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接济别人的。
本来是一种善举,可在自家孩子眼里,居然产生了极大恐惧。他们不懂什么是善举,他们却懂得粮食若是借没了,他们的娘和哥哥姐姐妹妹就都得死。
看到这里,汪婉清强压住心里的复杂,看着汪海山高声道,“二叔,您看清了,也记住了,善心不能泯灭,可也不能滥用。否则,人家就把你的善举当做理所当然。”
这话冲着汪海山说,其实就是给周左臣听得。汪婉清这话实在提醒周左臣,做人行善也要有个度,烂施善举,不但不能救人,反而还会害人,让他们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