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点了点头,当即大步如风直奔客院而去。
卧房内,蒋婷以手盖住额面,轻声开口:“春桃,老神医那边,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吧。”
春桃上前慢慢帮蒋婷将被子盖好,坐在床沿上帮她轻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低声回道:“老神医性子耿直,没说通。世子妃,您还是别再思虑这些了,世子爷总得知道的。”
“是啊,他总得知道的。只是,眼下真不是个好时机啊……”蒋婷慢慢闭上眼睛,任由春桃怜惜的替她拭去两边眼角处落下的泪珠,叹了一声道:“算了,不管了,随他去吧。”
当日景王爷身死时,老神医是在现场的。就算老神医本着自己只是外人,不好插手王府之事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刘曜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大概。
蒋婷的身子骨这回是真的伤了根基了。本来她就因为那次的流产而弄伤了身子,身子骨早就大不如前了。可后来还没等她养好身子,便又出了叶侧妃自杀的事情。紧接着,先皇突然驾崩,太子即位,大皇子谋反,后来刘曜又因此而奔赴战场结果差点儿送了命……
这一年多以来,蒋婷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实际上早在为叶侧妃办理丧事的那段时间,她就已经有过疲劳过度的迹象了。可之后又有接连不断的事情发生,让她根本没有半点儿缓冲机会。就算她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了。
原本有景王爷在时还好些,就算两人不对付,遇到什么重大事情时她也能有个商量的人。毕竟两人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王府这次能够顺利度过难关的。可“和谈书”的事情一出,不光是景王爷被气大发了,蒋婷受到的冲击也很大。因为,看完书信的那一刻,蒋婷便知道此事一出,她与刘曜所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而就在她精神恍惚不安的时候,四老爷却突然带着人出现,对着她一通大骂,斥她犯了“忤逆犯上”、“不敬长辈”、“无德不贤”等等大罪,甚至连“无子”都拿出来说了一通,就差扬言要将她休回蒋家了……
于是,蒋婷直接懵了。她不明白为何在她与刘曜拼了性命给王府某一条生路的时候,这些人却不知道消停。难道他们不明白吗?眼下可是王府生死存亡的时刻啊!他们心里却只想着怎么争权夺利。没有兵权,景王府早晚逃不过被皇帝架空的命运。到时候,这景王府就不再是岭南之主,最终也会走向消亡。难道他们都看不透吗?眼下这般情况不明之时,景王府未来如何尚未可知呢,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面对面目狰狞前来夺权的四老爷他们,蒋婷真的无语了。到底她是为了什么硬撑到现在的?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她就是去前线陪着刘曜直面生死,也比现在面对这些无知的蠢人来的好啊!
心力憔悴之下,蒋婷的身心一下子全都垮了,当时就直接晕在了正唾沫横飞的四老爷面前。然而四老爷虽然闹得凶,却还真不敢对蒋婷怎样。想想西北关外掌着十几万大军的镇北侯爷,再想想前线征战的五万西北援军,四老爷最后还是任由西苑的人将蒋婷带了回去。之后,三老爷与四老爷两人便占据了景瑞堂。
当然,这些在老神医看来都是细枝末节,他主要还是向刘曜告知了一下蒋婷现在的严峻情况。
“请恕老夫无能。”第一句话,老神医便躬身请罪。
刘曜黑着脸问他:“请问老先生,世子妃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老神医不紧不慢的回道:“世子妃现如今的情况倒也不算凶险。只是,从症状来看,世子妃除了体虚之外,还有眩晕、头痛等症,老夫看着倒像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一种名为脑出血的病症。师父曾说过此症或许可以利用开刀之术疏通脑部血管,使得病人症状得以缓解。可这样的手术,就算师父再世,怕也是做不来的。老夫就更不敢动手了。不过,老夫也不敢断定世子妃得的便是此类绝症。总之,世子爷还是多劝劝世子妃,让她多宽心少生怒,或许能少些苦吧。”
说到底,就是不好治啊。刘曜全身僵硬的又问:“这种病,可会损及寿命?”
“自然是会的,只是会影响多少,老夫不敢确定。总之,现如今世子妃的情形看着还不算严重,养得好了或许能恢复些吧。”说着,老神医看了刘曜一眼,叹道:“不仅如此……世子妃如今的状况,日后怕是不易坐胎了……”
老神医的话语不断在刘曜耳畔回荡着,好似一个一个的魔咒紧紧箍住了他的心神。
真的治不好了吗……如果连老神医都说治不好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治得好?
汹涌而上的腥咸血味充斥口腔,让刘曜回了神。他抬手捂住嘴巴,流出的血液沾满了手心。看着掌心内的那一片猩红颜色,刘曜怔了怔,继而癫狂大哭。
刘曜心中恨啊,不仅恨那些给蒋婷找事的人,他更恨自己。当初他娶回婷儿时,想的便是一生一世待她好,让她过上一世无忧的幸福生活。
可如今,他都给带来了她什么?
就为了所谓的大义,就为了这已经烂到底的破王府,就为了那份军功……他便将她推到了如此艰难的困境中独自面对一切,让她肩负重任帮自己撑起后方的稳定,还让她任人欺凌,得了重病,甚至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健康……
浑浑噩噩的回到正院,刘曜不敢这个样子去见蒋婷,便专门去沐浴过后才又去看她。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蒋婷已经起身,正坐在床上看书等他。她如今被老神医下了严令,不能劳神,就连看书也只能看些小儿看得画册罢了。
不过都是些简化的戏文故事,蒋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她想起前世自己还上学时,有些家里条件好些的同学都会买些日韩漫画在课间传阅。可惜那时她性格孤僻的很,没几个朋友。别人凑在一起看漫画的时候,她就只能在角落里瞄上几眼别人的热闹,暗自在心中羡慕罢了。
是以,如今看着这些简单明了的画册故事,蒋婷倒像是找回了那些少年时期错过的快乐似的,看得挺开心的。
不过,老神医说了,为了养生以便活长久些,她从此以后不宜大惊大喜大悲大怒。是以,虽然她此时挺开心的,却也只是微微笑着,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她得尽快学会控制情绪才好。虽然经此一闹,她放下了许多执念,却还不想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身体健壮如牛的蒋婷了,还是快快适应眼下娇弱的蒋婷比较好。
门外,刘曜愣怔怔的看着床上那个笑容浅浅,面容恬淡的女人,慢慢摸上心口,只觉得那里像是被人撕开了碾碎了一样的痛苦难当。
“好看吗?”刘曜收敛了所有悲伤的情绪,面露微笑的坐在床边对蒋婷问道。
蒋婷合上书,抬头对他笑:“好看,都是些简单而有趣的故事。不过没想到你小时候也喜欢看这些啊。”
她现在看的这些画册,都是从刘曜书房里找到的,应该是他幼儿启蒙时看的。
“是啊,小时候很喜欢。”刘曜拿过了她手里的书,柔声道:“你若喜欢,不如我讲来给你听,可好?”
“不好。”蒋婷却摇了摇头,认真看向他:“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看书了。说说看,老神医都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得了绝症了,治不了了?”
“不是……你别听他的……”刘曜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声细语的说道:“别信他的,你一定会好的。”
蒋婷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近自己,两眼注视着他的双目,认真的说道:“是你不要相信他才对。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得绝症。你想一下,如果我真的脑袋里出血的话,像我那天昏迷不醒的情况,在这里是根本不可能救得回来的。而且,我也没有头疼到要死的地步,顶多就是思虑过多有些神经头痛罢了。至于说头昏的病症,应该是跟高血压有关吧……”
蒋婷说的不太确定,毕竟她前世没好好学习,懂得东西不多,也只能凭猜测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高血压了。不过,她有一点还是能确定的,她肯定没得脑出血那种不治之症,要不然景王爷死那天她估计也跟着一块死了。因为,在如今这个没有脑外科的时代,那种紧急情况仅凭几下针扎,肯定是救不回一个脑出血患者的。
“总之,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了解,绝对不会是那个什么脑出血的。刘曜,你相信我,只要我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一定会恢复如初的!”蒋婷满脸笃定的给自己做了总结。好像她真的只是一时劳累过度,没什么大病一样。
刘曜伸手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眼睛湿润声腔哽咽:“嗯,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恢复如初的。”
刘曜已然归来,那么景王爷的丧事便不能再耽搁了。不过景王府内现在四老爷当家,而刘曜现在又根本无心去管府内事务,再加上这一年多来的连番变故弄得人心惶惶,自然也就没人真心要给那喜怒无常的景王好好操办丧事。
于是,景王爷的葬礼办的简单到了极点,甚至连该有的停灵七日也没做到,在刘曜回来的第三日便被下葬,完全失去了一个藩王应该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