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稚嫩的歌声从幼儿园传来，逃学中的赵小斌朝绿化带用力啐了下口水。
唱的都是些什么狗屁！
从上个街角被一路踢到这里的饮料瓶盖滚到了马路上，他咂了下嘴，郁闷地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没有目的地，他只想远离、远离，远离跟自己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他已经上五年级了，很明白自己在做错误的事情。但没关系，他就是要做世人认为错误的事情。
在世人看来，有妈生没妈教的孩子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不论他做好事还是坏事，对或者错，都符合世人对他的期待。
这是这个世界送给他最大的温柔——不用担心自己会让别人的期待落空。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赵小斌轻哼了句，用脚碾了下顽强生存在地砖缝中的杂草，“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晃晃荡荡，在把书包中的练习本全都折了纸飞机失事在小河里之后，赵小斌终于决定回家。
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满是酒臭味，奶奶正对着醉醺醺的老爸破口大骂，千年不变的词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奶奶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因为他长得太像自己的母亲了，那个五年前跟老爸秘书串通，掏空了公司所有钱跑掉的老妈。
赵小斌对自己的母亲印象不深，长长的头发，尖尖的指甲，再就是浓浓的香水味。
赵小斌从饭桌上拿了两个包子进到自己房间，将书包扔到椅子上。
门外。奶奶正毫不顾忌地大声抱怨着，抱怨那个女人当年为什么不把他一块带走。
赵小斌一直想不通，她是怎么说服自己称呼自己亲孙子“野种”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老爸没有把自己扔掉，但他发自真心地庆幸，当初那个女人没有把自己带走。
期末考试，赵小斌毫不意外地总成绩倒数，这很符合老师们的期待，单亲的孩子嘛，家庭教育跟不上可以理解。
只有数学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他的进步，并期待他的更进一步。
他捏紧手中两年来第一次考及格了的数学卷子，心中有一点点小激动。
从此，赵小斌像变了个人一样拼命学习，竟一路升上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
高冷学霸男神，这是赵小斌刚进入大学时就得到的称号，他很不喜欢。
他不喜欢被关注的感觉，为什么大家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这棵小草上？
他不是装高冷，只是想固守着自己赖以生存的那个夹缝而已。
当赵小斌莫名其妙成了网红之后，一个女人在校园中拦住了他。
那个女人说：“小斌，妈妈好想你。”
赵小斌看着眼前满脸皱纹容颜不再的女人，只觉得很陌生很陌生。
他摇了摇头，对着女人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他看向女人身后的摄像机镜头，对着直播间的人们说：“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妈妈。”
“小斌！你原谅妈妈好吗，我没有不要你，是你爸爸这些年一直阻止我见你，我真的很想你啊小斌！”
赵小斌愣住了。
他努力回想，是初中的时候吗，老爸有一段时间很反常，即使自己被锁在房间里不能出去，他也能听到老爸不分昼夜的低泣。
他对着女人温柔一笑，“不到七年的时间，就把老爸的钱全都败光了吗？”
女人脸上划过一抹惊慌，她连忙用哭声掩盖起来，继续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老爸的残忍无情。
赵小斌拼命放松即将崩断的神经，深吸了口气走近镜头。
“没什么好说的，感谢老爸当年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赵小斌人设就此崩塌。
冷血。无情。不孝。
一切负面的评价如山一般压到了赵小斌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也有人在为他开脱，用尽所有对单亲孩子的偏见说辞帮他开脱。
赵小斌关上了手机，将整个自己埋进复杂的数学公式中。
“没有妈妈的赵小斌同学，你躲得这么深，是在哭吗？”
赵小斌抬起头，同组的女生趴在高高的资料书上，正忽闪着大眼睛对他笑。
“是啊，被你发现了。”
赵小斌微微一笑，将笔夹在书本中间。
“要我我也哭，可怜的小斌斌。”
赵小斌垂下眼，“我很可怜？”
“对呀。你在镜头前面明明超帅的，可大家好像都没有发现，即使没有母亲的陪伴，你也可以成长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这么说来，母亲有时候也可以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吧，比如说你，或许没有母亲会更好。”
赵小斌笑了起来：“可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女生眨眨眼，说：“仙草和杂草都是草，看你自己想长成什么喽。”
看到女生纯真的表情，赵小斌笑容更深了。
“可惜我现在只是株人见人爱的校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