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之后,荣远带着张东星、马洪兴、辛义安和时四开他们四个兄弟,来到了巡防营的军港码头。
海老大和他召集的人手,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一看见荣远带了人来,海老大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他一拉荣远的胳膊,两个人就走到一边去嘀咕了起来。
“大人,不是说好了嘛,你一个人都不能带的,全都用我的人,你这样不守信用,让我怎么和兄弟们交代?!”
海老大一上来就埋怨起来。
荣远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老大你放心,我真的没有叫人来,这四个人是阿文阿杰阿松阿柱他们四个啊,我的四个亲兵,咱们一条船上的,你怎么糊涂了。”
海老大一听荣远这样说,心里就知道了,这次这趟活儿,估计和这四个人有关系。
他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四个小伙子一番。
别说,身上的号衣,腰里的腰牌,手里的钢刀,一水儿的水师装备,基本看不出破绽,要说容易露怯的地方,也就是这几个家伙细皮嫩肉的,既没有被毒辣的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皮肤,也没有被如刀的海风刻划出来的满脸的褶皱,完全不像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水手。
“大人……”
海老大转过头来,继续和荣远嘀咕:
“这几个人到底是干嘛的,您得给我交个底,否则……”
海老大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拿着老眼盯着荣远看。
“货物。”
荣远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两个字。
“货物?!”
海老大想了想,明白了,查催命这是要带人出洋啊,估计这几个人不是什么造反失败的朝廷钦犯,就是杀了哪家中堂大人亲爹的江洋大盗。
“明白了。”
老海盗一点头颅,转回身冲着手下一招手。
“上船!”
荣远看着海老大带着一帮白发苍苍的爷爷们上船,升帆的升帆,解缆的解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欣赏。
要说这些个当年跳帮杀人,刀头舔血的海盗爷爷们,还真是见过真章儿的汉子,就算是老了,那敏捷的身手,那说一不二的气势,还是让人打心眼儿里那么佩服,就说这海老大吧,明明心里知道了荣远是要送朝廷钦犯一类的人出洋,竟然还是那么满不在乎,倒还是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妈祖娘娘不牵挂的意思。
“永礼,这些个老爷爷都是干嘛的呀,怎么看上去身上都有着一种铁血的味道,像是杀过人,见过大场面的。”
张东星凑到了荣远的跟前,轻声地问道。
“东星,可别小看了这些个老头儿,他们可都是狠人哪,不过,现在嘛,他们都是我手下的兵丁水手。好了,不说了,咱们上船。”
荣远一挥手,带着四个发小,脚下轻点跳板,就蹦到了巡船上,巡船抽了跳板,顺着江流,缓缓地驶离了码头。
要说这海老大找来的人手,也不全都是荣远手下的人,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荣远以前肯定是没见过,不过荣大爷不在乎这个,这些人只要能开船,嘴严实,就够了,倒是海老大怕出问题,只叫了自己完全放心的老兄弟,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个人,这一开起船来,两支桅杆,再加上舵轮,就显得人手有点儿少了,只能算是堪堪够用而已。
等船完全行到了江心,海老大就凑到了荣远的跟前,荣远明白他的意思,这敢死队的卖命钱,是需要先发的,华夏自古都是这个理儿。
当下,荣远从怀里掏出一叠十两二十两的小面额银票,数也不数,全都塞给了海老大。
“老海,我给你交个底,虎门那边江面已经封锁了,就是为了我这几个兄弟,也只有咱们水师自己的船,才能把他们送出去,这次,咱们要去伶仃岛,你把这些银钱给来帮忙的老兄弟们分了吧。”
海老大就是海老大,听了荣远的话,丝毫都没有吃惊,反而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看那意思,仿佛是只有这种掉脑袋的活儿,才配得上给这许多银钱似的。
他接过了荣远手里明显多于人头数量的银票,也不跟荣远假客气,直接把银票往怀里一揣,向荣远点了下头,就下去给兄弟们发钱去了。
而荣远,则和四位兄弟往船舱里面一猫,五个人开始了海吹。
荣远和兄弟们一年没见了,这他乡重逢,自然是亲热异常,之前他们在郑远山的船上没时间聊,这到了荣远自己的船上了,自然可以到船舱里去好好聊聊各自的冒险经历了。
荣远的巡船,就在兄弟们的聊天声中,顺风顺水地,渐渐接近了虎门要塞。
滚滚珠江千里而来,出了虎门,便是形似喇叭口的珠江入海口了。
一旦过了虎门,那就是浩瀚汪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当然了,在你任鸟飞之前,你得先能出得去虎门。
所谓虎门,那就是老虎把守的大门。
珠江流到虎门,江面便比在羊城宽阔了不知道有几倍,此处的江面,便被称为狮子洋,就在狮子洋的中心,一个叫做大虎山的江心洲,将虎门处的江面一分为二,恰似一只老虎蹲在江心,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过往的船只,水师的巡船,就是利用了这处江心洲,在大虎山的两侧,江面变窄了的地方,设置了船关,检查过往的船只。
巡船一进入狮子洋江面,海老大就走进了船舱,通知荣远虎门就快要到了。
荣远叮嘱了四个兄弟几句,要他们待在船舱里不要出来,然后就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远远地,只见水师的船只在江面上一字排开,堵塞了江面,只留出了几处通道,供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只通行,当然,那些通行的船只都必须要接受严格的检查,一时间,大量的船舶拥挤在狮子洋的江面上,足足堵住了半条珠江。
荣远开的是水师的巡船,自然懒得和那些货船挤在一起等着过关,他指示海老大他们把船溜边,靠着巡船吃水浅的特性,从江边绕过了那些挤作一团的货船,来到了拦江的水师船前面。
荣远自从当了这水师的把总,巡船的管带,这小半年虎门要塞他经过了没有一百次,也得有八十次了,可是没有一次,心情像是今天这样紧张的。
随着他的船越是靠近拦江的水师船,他的心脏跳得就越是急促,身体也不知不觉间开始绷紧,仿佛是一只猎豹碰到了雄狮,时刻准备拼死一搏似的。
渐渐地,他看清了那些拦江的水师船上的旗号,绿色的旗面上,书着一个斗大的“关”字,竟然是水师提督的标营,关天培的亲兵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