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老大这些日子可是清闲了。
该死的查催命终于去结婚了,他海老大也能过个安生年了,这小半年儿过的,哪是人过的日子呀!
那个查催命见天地吆喝逼迫着他们这些个老爷爷们,起早贪黑地在他么外海上转悠,还时不时地和人家那些走私船放炮动刀子,可是要了他海老大的老命了。
别说和人家玩儿命了,就是天天操帆掌舵,在海上追逐那些个“扒龙”、“快蟹”,就已经给他海老大累了个臭死,天天是腰酸腿疼,没一天不贴膏药的,从查催命那儿领来的卖命钱,倒有少一半儿,送进了药铺。
这一清闲下来,海老大天天是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下午再去畅春苑当一阵子伙计,仿佛又回到了半年之前那轻松惬意的生活节奏,这让海老大别提多安逸了,心里就想着那查催命的媳妇可是得给力一些,最好天天都让这查催命累得下不了床,他这老胳膊老腿儿地,还能多歇息一阵子,将养将养。
所以,当这一天的清晨,海老大被一阵子“咣咣”的砸门声给吵了起来,没好气儿地打开了家门,看到了查催命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的时候,他简直了,都快要疯了!
——卧槽!丫这才消停几天啊,竟然又来催命了,而且还他么地是催命催到家里来了。
——劳资昨天在你家喝喜酒的时候给过礼金了啊,催命爷爷您今天来我家干神马啊!
海老大哭丧着脸,赶紧把荣大爷让进了门,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像样的八仙桌、太师椅都没得,只好让荣远坐了一张条凳,他海老大坐个小马扎陪着,让老妻去给张罗着烧壶开水,上旁边谁们家借两钱茶叶沫儿。
荣远赶紧一摆手。
“海老大,别麻烦了,我有急事找你,说完了马上走。”
“啊,马上走啊,别介啊,您大驾光临寒舍了,怎么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海老大一听荣远马上走,咧嘴笑了——你丫马上走啊,最好什么也别说,现在就走。
——荣大爷在他海老大的心里就等于,不是,大于瘟神。
海老大恨不得马上送瘟神走人!
可惜瘟神就算走,也不会放过他海老大。
“那啥,我有一件急事,需要您老帮忙,当然,不会白帮忙,跑一趟船,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海老大还没说话呢,海老大的老婆眼睛已经蓝了。
“查大人,二十两是只有我家老海的,还是跑船的兄弟们分啊?”
“自然是给海老大一人的,另外,凡是跟着跑船的其他人,每人十辆银子。”
荣远十分肯定地回答海老大的老婆。
“嗨呀,查大人您可真是活菩萨呀,老海,你还楞着干神马,赶紧地,去招呼弟兄们出海呀!”
海老大的老婆脸上都乐开了花儿了。
二十两啊,省着点儿用,都够他们老夫老妻过上将近两年了。
已经好几年过年没有新衣服穿了,二儿媳妇这眼看就快要生了,好在海老大跑了半年船,拿回来一些银钱,还惦记着给二儿子家里贴补贴补,可是贴补了小的,大儿子难免又不高兴,但家里统共就那么一点儿余钱,海老大的老婆正在发愁呢,这可好,天上掉馅儿饼啊,不是,天上掉金砖啊,怎么能不接着呢?!
“你个败家娘们儿知道个啥!赶紧地去旁边儿寻茶叶沫儿去!噢,对了,出去的时候把屋门、院门都给我关严实喽,要是放进来哪怕一条狗,看我不打折你这老娘们儿的腿!”
海老大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笑模样,反而是一脸的寒气,骂骂咧咧地就把他老婆给赶出了门。
人老奸,马老滑,尤其这个海老大,那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红旗帮”头子张宝仔,带领着装备了葡萄牙佛郎机快炮的炮船,纵横珠江口劫掠过路商船的海盗头目,哪能和他老婆一样,头发长见识短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
二十两银子啊,哪怕是雇凶杀人都绰绰有余了,就算是这查催命平常对他们这些个手下并不太抠门儿吧,这出手未免也有些太大方一点了,今天这事儿,肯定是不会像查催命说的一样,仅仅是跑趟船而已。
所以海老大为了谨慎起见,连老婆都给打发出门了。
“查大人……”
海老大等他老婆关好了院门,确实走了,这才对着荣远一抱拳。
“同着明人不说暗话,今儿这趟活儿,怕不是什么好活儿吧?”
荣远深深地看着海老大,用手掌轻轻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如果事发了,所有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海老大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把旱烟袋由打腰里给抻了出来,掏出火绒点上,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荣远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海老大抽旱烟。
抽着抽着,海老大突然把旱烟锅子往地上一磕,抬起头来,一双老眼雪亮地盯着荣远。
“大人,具体是什么事儿,我不问,这样,你给我四十两,我叫来的手下,每人二十两,所有参与的人,必须是我的人,你一个人都不能叫来,咱们到了船上,开出了码头,再说今天到底干什么,您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您尽可以出门,放心,我老海的嘴最严实,再说,我啥也不知道,您看怎样?”
荣远听完了海老大的条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海老大难怪当过海盗头目,办事还真是靠谱。
荣远一拍大腿。
“行,就依你海老大,咱们两个时辰后在军港码头船边上见,不过你叫来的人必须是可靠的,嘴严的,另外,老吕那些大烟鬼,还有没事儿总去找半掩门儿的那些个家伙,一个都不能叫。”
海老大肯定地点头。
“这个自然,大人你放心吧,该叫谁我老海心里有数。”
“行,那咱们分头准备。”
荣远双掌一拍,站起身来,就离开了海老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