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没有考好,被县里普通高中录取。没考好是很正常的,路子走偏了,使力的方向不对,读书就应当以所修的课程为本,文学爱好没有错,错就错在舍本求末,剑走偏锋。年少不晓事,一条偏道走到黑,为我今后坎坷的人生道路埋下了伏笔。
我在北港高中读书的时候,儿时的伙伴或小学毕业或初中肄业,就回家务农了,细毛、秀成、清香、望明四人都相继出嫁了。细毛嫁去了邻近的石南镇,男人是个泥瓦匠,男方家靠近镇上,有门手艺,人也勤快忠实,日子应该比较幸福美满。望明嫁到了县城,男人是个油漆匠,听说家庭富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用我们乡村的话来说,真是落了个好道!秀成找个男人是通城酒厂的,男人的性格蛮好,制酒技术也不错,应该往后的日子也错不了。清香嫁得最近,就在邻村曾家庄上,男人是木匠,据说木工技艺了得,人也忠厚本份。也算是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从这四位儿时伙伴的择偶标准来看,她们选择的都是手艺人,充分说明当时农村人十分重视养家糊口的手艺。自从上高中以后,就和村子里的伙伴基本没有交道了,所有关于她们的情况都我母亲叨唠给我的。母亲还说,你看人家和你一样大的娃都成家了,你还在读书,读书就要好好读书,读出个样来,不然不如回家学门子手艺。要是你书又读得没名堂,回来郞不郞、秀不秀的,看你将来怎么活命?母亲说的这些话,确实有道理。我眼瞅着儿时的伙伴都成家立业了,再看我自己还是一个愣头青。面对她们的离去,我的心头也产生了丝丝惋惜与无限感慨。
北港高中也中叫通城县第二中学,位于小镇的西北边上,背倚巍峨的断峰山,校门前岭源清溪蜿蜒穿流而过。一进校门就是一个约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操场,左侧是一栋三层的教学楼,正面是三台(1台有2米高)往后递高的石砌高台。高台两边是拾级而上的台阶。沿台阶登临至顶,是一片绿树掩映的瓦舍,纵横交错,有六七栋之多。为老师和学生的住宿区。
我安排在高一四班,班主任叫吴利锋,看上去是个精干的年青帅小伙子。开学第一天,我被班主任莫名其妙的任命为班长,虽然有些意外,但内心还是充满喜悦与自豪。不久,班主任找我谈话:“我通过你原来杨部初中的同学黎秀平介绍,说你成绩很不错,还会写作文。现在上高中,又当上了班长,你要努力学习,带好头呀”。听班主任老师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黎秀平推荐的我,我早晓得吴利锋老师是她的姐夫。
我没能把班主任的谈话听进心里,仍然在追逐文学梦的道路上奔跑,我把《山溪》杂志延伸到了这里,还成立了山溪文学社,招募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学爱好者。后来学校新来了一个教语文的老师,叫柳星云,他也主导创办了一个《春草》文学社,学校出现了两社鼎立的局面。柳老师还经常邀请我们社团的人去他那里参加文学沙龙,我还记得柳星云老师在聚会分享中,讲他在《鸭绿江》杂志上发表的散文《水》,他动情地说:“著名作家涂怀章对我这篇散文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并作出了高度评价,说我这篇《水》呀,从多角度、多层次全方位揭示了水的特征,语言清新流畅,极富哲理,锦言妙语犹如浩荡春风向你扑面而来。在中国散文界可算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精品”。我看过柳老师的《水》,因为我当时也是鸭绿江文学创作培训班的学员,对他的作品深不以为然,特别是对他自我吹嘘的分享,觉得滑稽可笑。从这以后,我们社团的人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过他的文学沙龙了。
我们刚开学时,正逢全区主办建国45周年文学作品比赛、县文化局《书窗》杂志社举办的教师节征文。我的诗歌作品《送你一把小花伞》在全区国庆征文比赛获二等奖,我的散文作品《我的老师》在《书窗》杂志教师节特刊中,独占一个专栏。这样一来,我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
我的大部分精力花在文学创作上,但我也不是个纯粹的愣头,也要偶尔过问各科目课程的学习,我的英语成绩特别差劲,我想要补一补,班里有个吴晓月的女生,她的英语成绩特别好,我就常常去她那里讨教,一来二去,我俩便十分熟络起来,她好像非常愿意帮助我,还根据我的状况,特地为我买了好几本英语辅导书籍,还时不时地来检查、敦促我的英语学习情况。我非常纳闷一个被求助者为何对一个求助者这般热情呢?我便再回头细细地打量她一下,通过观察,发现这姑娘不错呀,面如满月,柳眉丹眼,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言谈气息,娇滴可人。特别是她那挺拔修美的鼻梁,在鼻口边沿处,微微有那么一丁点凹缺,像一镰新月。这一点就让她的整个脸蛋变得更加生动起来了。
虽然晓月同学的热心帮助没有让我的英语成绩提高多少,但是,我和晓月的感情却与日俱增,渐渐的,好像有那么一点朦胧的说不清楚的情愫。一年级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在放暑假离校前,晓月问我:“暑假有什么安排?”,我回答说:“暑假农忙要帮家里收割”。她含蓄微笑又说:“那当然好”。然后停顿了好大一会又说:“你的生日好像是在暑假期间,请我吃你的生日蛋糕么?”,我笑了笑说:“农村娃过什么生日呀,还不是其他日子一样过”。晓月又问:“你家住在哪?”我答道:“家住杨部谢家嘴,离此约莫三十里”。晓月见我不解其意,还文绉绉的打趣,就没好气的转身离开了。
农历六月十八日是我的生日,听奶奶说,我娘生我的那天,是那年最热的一天,人都是汗像泻水样,不敢出门。有人言,无福之人六月生,也有相反的说法。不管是有福无福,我觉得六月生孩子做母亲太辛苦了。
每年我的生日,家里面还是要多弄几菜的。想起晓月那天问我那些话,我知道她有想来我家看我的意思,但我觉得天气热,跑这么远不值得,加我的家又不富裕,几间破瓦房,电扇都没一台,寒碜不方便。所以故意在她面前充愣卖傻。但以我对她的判断,晓月仍然会来我家看我。因而,我就装着散心,在屋前的公路上溜达转悠。果不其然,临近中午时分,晓月骑着自行车奔闪而来,在我面前下车后,我看到她脸上被太阳晒得通红,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当时,我内心既高兴也感动。晓月气喘嘘嘘地说:“我一大早就出发了,经过了你家这里,错过了,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回来”。听她说完,我感到更加感动,同时也有些内疚。我连忙说:“什么也不说了,赶紧进屋洗一洗,好好休息一下!”。
对于晓月的到来,家里人也表现出得体的热情,毕竟一个姑娘家的,这么热的天气,这么老大远跑来确实不容易。我母亲在厨房操办了半天,弄了一大桌子的菜,晓月可能是跑远了路累了,只是喝水,没有吃什么菜。饭后也没午休,两人在房里叽叽咕咕闲扯个不完,下午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晓月。
新学期开学了,我们那时高中从高二开始分文理科了。我被分到了文科班,晓月分在理科。我们学校规模小,全年级只有一个文科班,分到这个班的学生都是一些之乎也者,咬文嚼字的角色。我们班主任叫李世华,鹤发童颜,精神铄。我们背后称他“白须老脚”。他走路是细步慢移,从容不迫。李世华老师的毛笔字笔力深厚老辣,工正合规,算是全区的一支笔。表面看李老师面慈目善,温尔随和,实际上他脾气火辣,很有些杀伐决断的手段。学校领导英明,用这么个狠角对付我们这些刺头。
李世华老师跟文科学生见面的第一道禁令是,全班所有同学,只要发现有谈恋爱的,一律开除学籍,驱逐校门。晚上回到宿舍,我仰在床上想,我和晓月算不算是谈恋爱呢?到底怎么样子才算恋爱呢?怎么想也想不清楚,似是而非,想了一会就没想了。可是脑子里老是绕不开这件事,我自己觉得和晓月只是两个人相互欣赏对方,有一些共同的话题吧,我们连手都没拉在一起过,不算是恋爱吧,算是同学之间正常的友谊吧,自从和晓月同学分班以后,我俩也是极少联系。可是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又超出了同学之间的友谊了呢?很模糊,说不清。自己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啊想,但终就理不个头绪来,折腾了大半夜才睡去。
像这样晚上折腾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弄得神志恍惚,精神萎靡。也就在这时候,班上女同学梅立华谈恋爱被“白须老脚”发现,上报学校领导,正准备出布告开除,因为梅立华的爸爸在区政府当宣传委员,托人到学校求情,最后,才改为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这件事又是对我的一个冲击,晚上折腾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我想我不能这样下去了,受不了了,我决定找个时机跟晓月好好聊聊,诉说我心中的痛苦,寻求解决之道。
深秋的山村之夜,月明星稀,小河的溪水潺潺流响,冷风丝丝掠过,让人感觉很一番寒意。我和晓月对站在河堤的柳树底下,是约好下晚自习后到这里见面的。一见面,我就滔滔不绝地向她诉说我目前的处境和心中的烦恼,晓月轻轻地听着,听完后,仰头看着星空平静地说:“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我说:“意思不是很明了吗?就是想和你商量,我俩今后该怎么办?”,晓月爽脆地回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晓月这般说,我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我本以为晓月应该完全理解我的心意,看她的神情可能曲解了我的心意。两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站成了两棵松。只有溪水咕噜咕噜流淌声,以及河岸草丛中的秋虫唧唧的鸣叫声。双方都不愿先开口了,还是我最后打破沉默说:“晓月哪,你我的心都相互了解,我不必多说了,现在学校里制度非常严格,我不想影响到你,你看这样行不行?”,话到这时晓月仰望星空的头低下来了,两眼直视着我说:“你说吧!”此时我看到晓月的眼神在月亮的映衬下闪着光。我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再来往了,等到我们都毕业再联系,好不好?”晓月听后低下了头,好久没说话,过了一会转过头看别处,失声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好----吧!”,“吧”字刚出音,晓月猛转身向河堤上游奔跑而去。我随后追赶她,好大一陈子我才追上她,用身体堵在她的前面,晓月一手撇开我的身躯,厉声地说:“你别拦我!我就想到前面桥栏上坐一下,求你莫追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没拦晓月了,僵僵站在原地,看到晓月跑到桥那里没跑了,呆呆地坐在石墩上。
我们是将近晚上10点多出校门的,现在,大约是凌晨1点多了,学校的铁大门早已上锁。回宿舍是回不了的,下半夜越来越寒冷,我望着晓月坐在石墩上木然的样子,我非常担心她着凉。我三外公住在镇上,他的大女儿胡红卫也和我们一个年级的,晓月也认识胡红卫。三外公家离我俩相会的地方不远,我想把晓月送到三外公家,让她和胡红卫一起睡一会。当走近晓月,说送她去胡红卫家睡一下时,晓月断然拒绝了。我再三劝说,晓月还是不为所动,坚决不去。我在桥头又和晓月默默的站了好久好久,突然晓月开口说:“明鸽,我刚才一个人在这里想了好久,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们还处在学生时期的学习阶段,应当一心赴在学习上,好吧,我们就按照我们的约定,毕业后再联系。”我连忙说:“听到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高兴,好像有一股暖流在全身流动”。晓月接着说:“天也快亮了,不能老这么站着,跑起来,活动活动就不冷了”。我响应说:“你说得好,我们一起跑吧!”,晓月说:“我们还是分开跑吧,马上就天亮了”。我说:“也好,那就分开跑吧!”。就这样,我往下游跑,晓月往上游跑。直到东方报晓,直到学校大铁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