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帽接着说道:“屈兆所凭借的乃是楚国在齐国的姻亲。而那些中邑的商贾所恃者,一为经年所累积的生意网,其中大小官吏众多;二为散布各地的商铺、雇人。但不管他们使如何手段,都是齐国人来出手,所以你只要能够说服齐国国人和齐国朝臣,那此事便再无阻碍了。”
燕子伋面露难色的问道:“可是,可是齐国与楚国向来不睦,齐人岂肯愿意将粮草送与我燕人食用?”
管帽挑挑眉,轻笑着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太年轻,看不懂啊。也难怪,你一出生便是王室子弟,身居庙堂,高高在上,几曾识得平凡小民的心思。”
“还请老大人赐教。”
管帽扭头看向窗外,几只小虫儿正在草间起舞,触动了一片叶子,将背面正在攀爬的几只蚂蚁抖了下去,正掉入下面蜘蛛织好的网上,成为了一顿美餐。
“凡夫俗子,民间百姓,着眼处不过是衣食住行,对于什么两国征战,只要不征兵到自己头上,永远不会太在意,顶多不过是跟着那些读书人喊两句而已,四国百年前还是一国,那有什么深入骨子里的国仇家恨。两国交战确实死了不少人,可能是父亲,可能是丈夫,可能是儿子,死在战场上,那是刀枪无眼。战争哪里是不会死人的,他们真正恨的是战争,对燕国是有些气愤,但还不至于拼死仇燕。”
管帽再饮一杯茶,感受到口舌间的茶味和涩味,抿了抿嘴唇,似是回忆起了年轻时候的场景。
“那就是要我从齐人真正关心的地方着手,可是该怎么做呢?”燕子伋一边为管帽的茶杯中再续上热茶一边问道,然后静静的看着对方,等待着下文。
管帽瞥了燕子伋一眼,接着说道:“你能做的,齐人关心的,海兽嘛。这两天你所遭遇的困境,不就正是因海兽而起吗?有人想将海兽出现在王城的事情扣到你的头上,把国人对海兽的恐惧转移成对燕国手段的不齿和愤恨,所以才会有百姓聚集、围堵馆驿。只要你说明,燕国可以帮助齐国消灭海兽,以帮助者的身份出现,那百姓自然不会反对,相反还会欢迎和欣喜。”
燕子伋点点头,问道:“如今舆论已起,子伋只身在齐,哪里有力量去拨乱反正啊。”
说完眼神直直的盯着管帽,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但这位老大人刚刚还说的字字清楚,此刻却如同饮了酒浆一般,昏昏欲睡。
燕子伋知道对方是绝不肯轻易插手的,于是接着问道:“那齐国朝臣该如何应对?”
管帽轻咳一声,口中喃喃道:“酒色财气,人之大欲。”
燕子伋还想听到更多,但似乎只有轻轻地鼾声响起,管帽竟然慢慢睡下了。
自从刚才,管帽就多有瞌睡之状,燕子伋本以为是为了躲避自己的话,但此刻他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没有办法,燕子伋只得起身,将小桌移开,把管帽轻轻地放倒在软榻上,环视周围,也没有个遮盖之物,只得轻手轻脚的退出来。
走到外间前堂,管涭看到燕子伋出来,放下手中的笔上前问道:“王孙殿下与祖父谈完了?”
燕子伋苦笑道:“管老大人似乎十分疲倦,交谈之中竟然沉沉睡去了。”
管涭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个,真是失礼了。祖父每日午后都要睡上近两个时辰,等到天近黄昏才会醒来。不过,只要是有茶水提神,一般不会出现瞌睡。可能是昨日回来的太晚,所以茶水也没能止住困意。”
燕子伋十分抱歉的说道:“是子伋打扰老大人了。”
管涭看了一眼后堂,说道:“王孙殿下若是愿意,可以登上一会儿,黄昏之前,祖父就会醒来了。”
燕子伋拱手一礼,说道:“那子伋就在此等候一会儿。”
燕子伋坐在一旁,看着房内管氏三兄弟各自读书,帘帷内一道倩影正在书案前执笔勾描,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