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春华按照刘文艳所说的地址,去了距离嘉定约两站路的一座写字楼。他是骑车去的。他本来下载了一小红车APP,也注册了一下,吾若梅说用不着,说直接用她注册的用户名以及密码,这样就可以一个用户名,三人共用。硬是让曲春华卸掉了小红车APP。
现在他骑着车,心里想着,这也好,如果真像这个叫刘文艳所说的,这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可以为很多人解除未来的忧患,又是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同时只需每天去半天,曲春华觉得可以试试。
他刚把小红车锁好,手机就响了,他猜到是刘文艳打来的。刘文艳说过,待他快到时打电话。刘文艳的电话里似乎一片嘈杂。她也显得有点着急,不像昨天那么有耐心。当然,刘文艳的着急,并不让曲春华讨厌。刘文艳的声调并不高,只是多了许多感叹词:“哎呦,曲先生,”同样是哎呦两字,换了别人,肯定满是埋怨,听了让人堵心。刘文艳的哎呦缺不堵心,反而有一种好笑好玩。刘文艳的焦急是真的,因为她的嗔怪里有一种祈求。
“哎呦,您到楼下了吗?我马上下去接你。你在大堂等我。”
曲春华觉得好笑,这人急起来像个小孩子。一点没有年过五旬人的世故。大堂是写字楼大门内到电梯口的一块不大的方形过道,过道上已塞满了进出的人。曲春华发现大部分人都是藏青色西装。再细看,年龄大小不等,个头高低不低,美丑胖瘦不等。所穿的西装也有差别。有的泛着墨蓝,有的藏蓝,有的却是的褐色。真有意思。一个传褐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戴眼镜,急匆匆冲进大堂,径直往电梯的人群挤去。电梯一开,出来几个人,褐色西装一把扯住一个衣服袖口,扯着嗓子喊着:“嗨嗨,干吗去呀,早会都开始了。”
被拉着袖口的刘文艳回一下头,步子没停下,笑笑:“没事,我带一下新人。”
褐色西装回头,狠狠点一下头:“真行!奥对了,今天是新人动员会。真行。”说着挤进电梯去。
刘文艳径直朝曲春华走来,笑盈盈地说:“曲先生,请,咱们上楼。会议快开了。”
刘文艳在前面走,一只手伸着,像一只分开肥沃泥土的耕犁。一只手半伸在身后,如同一只随时牵孩子的妈妈的手。后面这只手,修长白皙,一点也没有五十多岁女人暴露的青筋血管。曲春华一眼一眼看着这只手,仿佛这手的手指头上有一根看不见的棉线,牵着曲春华。曲春华从进入电梯,到出电梯,再到穿过整个走廊,都被一色藏青西装的男男女女拥挤着,甚至是簇拥着。他浑身上下陡然生出一种亢奋激动。直觉让他有点飘飘然。
走廊尽头,正对着两扇门,一会儿开一下。进去的人,无论老少,无不挺直身板和战战兢兢,有一种被众人注视的虚荣傲然。曲春华几乎是被捧着送进会议室的。
会议室挺大,坐满了穿不同外套的男女。宽大的会议室前面正有一个人演讲。为什么说是演讲而不是说话,因为前面那个穿藏蓝西装男青年,站的笔直,声音响亮,抑扬顿挫,情绪亢奋,大有一种战前动员的劲头。曲春华的感觉是,讲的真好。这里人才不少。演讲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八九岁,说话内容好,样子英俊潇洒,特别溜。也就是说,听上去让人特别舒服,一点都不打壳。
曲春华后来才知道,那个做演讲的后生是最有前途的培养对象,同时也是讲师。直到结束演讲时,曲春华为了证明自己与听讲的人有所不同,老半天才想起来一句话,就是“一句废话也没有”。对了,讲师演讲一句废话也没有。他甚至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身边的刘文艳说:“啊呀,那人讲的不错,一句废话也没有。”
刘文艳顿一下,马上说:“是呀,要不说呢。”她做一个手势,请曲春华出去,“到咱们部里去。”
曲春华闷头闷脑跟着往走廊里去。心想,到部里?咱们部里?可见还分着不同的部门。走廊是一条筒子楼道,长长的感觉走不到头。两边来来往往的藏青西装的男男女女,招呼声谈话声,混合在急匆匆脚步声中。走到一个敞开着的门前,刘文艳回头对曲春华笑到:“这是咱们部,朝阳部。”一脸灿烂朝阳。像在介绍自己的新家那样得意。
早晨在楼下见过的深褐色外罩中年男子,迈着小碎步,冷不丁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手扯住刘文艳的衣袖口,掂着脚尖,晃着脑袋,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刘文艳笑笑,说:“对对。”扭头对着曲春华,“进来吧,这是咱们朝阳部。”
“对,没错。我这么和i你说吧,朝阳部,是全上海,全嘉定保险公司中最好的部。咱们的经理,是公司最优秀的经理。”说这番话时,深褐色外罩男瞄两眼房间讲台一角的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一中年女人。无疑是部领导了。
刘文艳没去阻拦褐色外罩男,只是客气地说:“史老师,谢谢您。”说着,绕开深褐色外罩的史老师,示意曲春华坐在了第三排座位上。不想,褐色外罩的史老师跟过去,一屁股坐下,大着嗓门不住地说:“唉你说,刘主管,你说我昨天给你的建议对不对?”
刘文艳看一眼坐在前面角落里的部领导,无奈地说:“对,对。谢谢啊。”
“你说,我昨天给你的建议好不好?”
“好,能不好吗,好。谢谢啊。”刘文艳不再去看坐在角落里的经理。她知道,老史这人就是这样,他的某一个建议碰巧与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非扬的满部里都听见才罢休。尤其是如果领导在场,他更是要不失时机大肆鼓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