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门上钥匙了?”
“不知道。”吾若梅说。有时候她表现出一种奇怪漠然,让曲春华不理解的。圆圆急匆匆冲下楼时,曲春华正在厨房收拾垃圾袋,他没看见圆圆把钥匙装在包里没有。他习惯提醒人注意这注意那。如果经他提醒后,圆圆或吾若梅正好呀第一声说忘了,他马上有一种满足感觉。
吾若梅加快了手脚动作。她又去卫生间一趟,然后坐下来吃早餐。早餐很简单,一人一个鸡蛋,一小碗隔夜的粥,还有几个小包子。
“快吃吧,去请老师也不别太晚了。”曲春华一口吞下去鸡蛋,他专门捡一小个儿的鸡蛋吃。又吃了一个像汤包一样的小包子。
吾若梅一边把自己每天背的挎包整理好并放在旁边空凳子上,一边说:“这孩子,你别说还挺坚强的,我总担心她和欧阳豫闹别扭,受打击肯定大,你看前两天不吃不喝,回来就睡觉,吓坏我了。而且最近单位还不顺心,没想到,嗨,一下来了精神,要黑领导送礼物。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在想办法,总不想放弃。领导对她有看法,要调整她的岗位,她开始想不通,现在一下子就想通了,还要通过自己各方面努力,个领导搞好关系。这就是,唉,这孩子我觉得可以。有点想我了。”
曲春华也感慨:“就是,圆圆真可以,前两天还一回来就钻进屋子去不出来。你快吃,别耽误了。包子你吃了吧?”
“吃了。”吾若梅眼睛瞄一下放包子的碗。
“这个没人吃吧?”曲春华用筷子指指碗里一个小包子。而且已经把小包子夹起来。
吾若梅忽然说一句:“吃多少呢。”
曲春华马上把筷子缩回来,夹起的小包子被筷子一松,放回到了盘子里。曲春华心里一阵不快。
吾若梅已经吃完,麻利地换衣换鞋,她每天要带的东西,被整齐有序的放在挎包里。一样都不曾乱过,也不曾少过。
“我今晚可能又要晚回来,”弯腰穿鞋时,又补充一句,“太晚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曲春华只嗷了一声。他还纠结在那个包子上面。仿佛包子让他受了委屈。他望着吾若梅背影,机械地只说一句:“我关吧。”他没说那句几乎每天都要重复的话“车子在下面准备好了,要不要我下去”。倒不是单车被圆圆骑走了,而是那只包子像石块一直哽在他的喉咙里。
最近两三个月了,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琢磨着要不要在上海重新设立一个公司。他的心血来潮,前几年曾经让吾若梅动过心,但大多都雷声大雨点小了。又在上海办什么公司,行吗?吾若梅一直没正面回答他。
他的等待逐渐促成了他的自信,他的斗志和被鄙夷搅和在一起。不过,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最好能找到一个既能赚点外快,又不影响自己创业的兼职。对了,这是一个好办法。说干就干。他关上门,上了趟厕所。然后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吃那个每天仅有点营养的鸡蛋时,他突然想起了母亲。来上海两三个月了,没有去杭州看望一下母亲。好几次是准备去的,每次都被各种事情耽搁了,上半月是因为吾若梅说,等她有时间一起去吧。她不想担一个装聋作哑的名声。但她似乎越来越忙。周六日好不容易休息,还在电脑前趴着弄文件。
曲春华心里有愧。磨磨蹭蹭到了上午九点钟。他打开电脑想搜索一下有关项目的投资会议信息。上海这点很方便。正看着,忽然手机响,是一个没有录入通讯录的手机号,也没有标什么广告等提醒语。他犹豫一下,把手机小心地放在耳朵上。手机此时如同一个烫手的铁块。
“喂?”他声音微弱,充满疑问。
“您好,您是曲先生吗?”
“你找谁?”
“我是保险公司,我姓刘,刘文艳。上次见过面。”
曲春华已经想起来了,而且在对方一提保险公司四个字的一瞬间,他就想起来了。
他马上回到:“嗷您好。”他有点矜持和矛盾。既有一种冲动,又本能地带着抵触排斥。
对方显然不介意曲春华的态度。稳重又不失热情,大大方方地说:“您好,上次我加课一下您微信,可后来没见您通过,可能您没看见。在加一下吧,今天我们公司有个活动,我手上只有两个名额,我给您留课一个,请您下午一点半开参加。”
“什么活动?”曲春华本能地问。
“主题是怎样规划人生健康与生活。”
“嚯,这个主题够大的。”曲春华不由地想调侃一下。他觉得对方这个叫刘文艳的同龄人不令人讨厌。
“嗯是的,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一两句话说不清,我先举个例子吧,比如说像我们年龄,二十年前,甚至更早,我们都唱过《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您也一定记得,”刘文艳没说“你记得吗?”,她不强迫,不像某些做保险或者销售的,动辄就是咄咄逼人,强加于人,让人不舒服。刘文艳这个同龄人,没这些感觉。
刘文艳继续不紧不慢说:“当时,总觉得二十年时间,那应该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可是几乎是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只有感叹和追悔,或者说遗憾。我们都有难忘的不平凡的人生经历,都曾奋斗过,都值得自豪。我的意思是说,虽然二十年一眨眼过去了,但我们都还年轻。您说是吗?”
“是,没错。”曲春华没加思索地回答着,他静静地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抱在胸前,身子已经稳稳地靠在桌子上。他想继续听下去,同时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一瞬时想到了对方是个保险业务员。自己也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啥人都见过,不会轻易被人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