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廷,内乱不断,年仅二十一岁的妥欢帖木儿在姑母的支持下几经废立,终于再度成为了大元皇帝,是为元惠宗,年号至正。
与此同时,在江南平江路长洲县,一位姚姓富商刚刚从吴兴县搬迁于此,名叫姚妙心,姚妙心本是显赫的吴兴姚氏家族中的一员,世代行医,传到姚妙心这一代,更是医术精湛绝伦,在江南地区与太湖神医周玄并称为江南两大神医,二人亦敌亦友,时常把酒言欢,或是相互较量,比赛救治病患的数量,在江南一代,颇有声望。
然而此时天灾频繁,姚妙心悬壶济世,却总感力不从心,直到他在长洲游历时,救治了他的同乡,当时江南赫赫有名的富商沈万三后,他才幡然醒悟,只有从商,将富裕地区的物资调配到受灾地区,物尽其用,才能足以拯救更多人的性命,于是他毅然决定,不顾家族长辈们的反对,弃医从商,为此,他与吴兴姚氏的本家们闹的不可开交,只得分家,带着妻子与三个年幼的子女,搬迁到长洲县居住,与沈万三合伙一同经商。
姚妙心子女三人,长子姚广忠,次女姚雯潇,三子姚广孝,至正元年时,姚广忠十岁,姚雯潇八岁,姚广孝才六岁,世代行医自然要从我做起,三个娃娃从小便开始习武,无论是最基本强身健体的五禽戏,还是步入正轨的太祖长拳等广为人知的武艺,姚妙心皆悉心教导,姚妙心的妻子费氏出身吴兴县有名的书香世家,负责孩子们的学业,就这样夫妻二人姚妙心教导医术,武艺,费氏教导他们礼仪,文学,三个孩子就这样健康茁壮的成长着。
此时姚广忠刚刚年满十岁,姚妙心跟着沈万三在江淮行省与湖广行省等地利用海运贩卖货物着实挣了不少银两,救济了许多遭灾的村民,看着他们心怀感激的笑容,姚妙心决定带着长子历练,好让儿子能早些帮衬自己,让大元各地海晏河清,永远不再有悲伤和痛苦。
江淮行省的濠州境内,姚妙心带着姚广忠来到钟离县中途落脚,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前往黄山寻找采茶的村民,赶在清明采茶之际高价收购他们的毛尖茶叶,运到北方等地贩卖,姚妙心父子不希望叨扰村民,就借住在临近当地的皇觉寺内。
初春的节气,万物复苏,清晨的小草儿抽着新芽,泛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显得格外翠绿挺拔。庄严肃穆的皇觉寺中,平时懒惰了惯的众僧今天显得格外殷勤,方丈特意嘱咐,要好好照顾前来留宿的两位香客,他们可是难得的大金主,布施的金银,足以让他们好几个月都不用外出化缘,众僧自然不敢怠慢,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将客用禅房打扫的里外一新,各式精美素斋,名茶细点更是悉数孝敬。
寂静的禅房小院内,朱红色的房门大开,刚刚褪去稚气的男童张开双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缓步踏入院庭中央,姚广忠双膝紧绷,微微下蹲,脚尖内扣,开始中规中矩的扎马步,五岁开始练习扎马,日夜不辍,经过五年的磨砺,姚广忠下盘稳健,如老树盘根,轻拳挥出,或翻或捣,虎虎生风,变幻无穷。
姚广忠所修习的太祖长拳,传闻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又称赵家拳,传承至今,由历代名师千锤百炼,现在广为流传的,共计三十六式拳法,姚广忠辛勤练武,忽而身后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叮嘱道:“忠儿,手臂抬高,收势时速度要快,不要拖泥带水!”在姚妙心的指点下,姚广忠不断修正着自己的动作,待一套太祖长拳练完,姚广忠拭去额头上渗出的丝丝汗珠,调匀了呼吸,充满自信的对姚妙心道:“父亲,孩儿这套太祖长拳,已练的如何了?”
虽然儿子天赋之高令他感到骄傲,但姚妙心坚决不肯表扬儿子,身为严父,他必须时刻提醒儿子学会自谦,以杜绝“伤仲永”这类事情的发生。
“小小年纪,你的火候还早呢,不可怠慢,日后还要更加勤勉的练习!”严厉的声音响起,骇的姚广忠把头低的更沉了。
“是!父亲,孩儿谨记。”
“忠儿,你母亲笃信佛教,在我们出发前,她曾叮嘱一定要在行商之前祭拜一下佛祖,所以为父才选择了这家皇觉寺下榻,你且随为父来大雄宝殿,咱们父子一同祝祷,家中一切安好,此行圆满顺利。”
姚广忠回到屋内,脱下了方便练武的短襟,护腕,换上了一身儒生所穿的月白色长衫,头上戴了块方巾,紧跟在父亲身后,沿途寺内众僧皆亲切的向他们问礼,姚氏父子亦随之还礼,待穿过了几道长廊,在方丈的引领下,父子二人跨过高大的门槛,踏入了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
约有五六米高的释迦摩尼塑像慈眉善目,金身上的金漆略有些脱落,显得有些颓败,巨大的铜鼎香炉上插着三炷檀香,青烟缭绕,姚妙心跪坐在明黄色的蒲团上,拉着姚广忠跪在一旁,双手合十,扣了三个响头。
“广大智慧的释迦摩尼佛,请保佑我父子此行一路顺利,家中一切平安。”
“阿弥陀佛!”待方丈与众僧齐宣佛号,姚妙心搀着儿子起身,随众僧一齐来到中央大殿之中,一张长形方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斋菜,用过丰盛的一餐后,姚妙心挎上祖传的青囊,准备前往他们此行的下一站,钟离县。
从皇觉寺下山往东南行二三里,便来到了钟离县镇,即使已经弃医从商,姚妙心仍不改初心,以救世济民为己任,经商途中亦会免费为穷苦百姓看病,钟离县天灾频繁,疫病横行,医者仁心,能多救一人,便是一份功德。
少年人爱玩爱闹本是天性,来到乡间,姚妙心见一群与儿子年纪相仿的孩童正在田间玩耍,儿子看起来有些向往,不愿抹杀他的天性,便让儿子加入到他们一起,叮嘱他别玩太晚,日落前来镇中心找他,然后自己独自一人前往镇中心,免费为村民们医治伤病。
一群顽皮的孩童,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年纪稍长些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年幼的也只有五六岁的半大小童,都是男孩,因受到当时主流学说的影响,女孩在出嫁之前,都必须乖乖呆家家里,绝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十几个男童见一名穿着干净衣服,与众不同的男孩向他们靠近,都不约而同的起了戒备之心,为首的少年持着一根细长的牛皮鞭子,十分不友好的指着姚广忠,大喊道:“呔!是谁家的地主儿子,走近过来做甚?”
姚广忠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挑衅而恼火,语气平和的解释道:“初来乍到,很高兴见到各位,我是游历至此的商人的儿子。”
“商人的儿子!”为首的少年明显抽动了一下嘴角,眼中喷薄出怒火。
“啊,家父还是当地有名的郎中。”见少年发怒,姚广忠赶忙改口,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现在许多经商的害群之马,为了挣钱不择手段,囤积货物,抬高物价,导致许多穷苦百姓买不起粮食,被活活饿死,大元各地的许多乡镇,都对商人抱有极大敌意。
“郎中?谁家的郎中能这么有钱?穿这么好的棉布衣裳。”少年一边不屑的说着,竟胆大的伸手去扯姚广忠的衣袖,只听撕拉一声,月白色的儒衫登时被撕了个大口子。
“你想干什么!”姚广忠大为恼火,正欲发作,与少年厮打起来。忽然人群之中,另一名高瘦的男童站出来拦在两人中间,对为首的少年劝道:“大哥,人家初来乍到的,爹娘可是一直教育我们要和善待人,我们这么做太不礼貌了。”
“老三,一边去,这些个奸商子弟向来蔫坏的,咱可管不了这些,他妈的,今天就要他好看!”为首的少年拉开高瘦男童,首先发难,对准姚广忠鼻梁,就挥拳打来,姚广忠侧身避过,一式太祖长拳,轰在少年的肚子上,疼的他哇哇大叫。
“弟兄们,给咱上!”少年疼的眼泪汪汪,小伙伴们见大哥被打了又岂能善罢甘休,一拥而上,姚广忠眼见情势不妙,赶忙扭头就跑,一群半大的孩子就在这广袤的田野中奔跑追逐,姚广忠自幼习武,脚力不差,然而这些男童几乎也都从小务农,身体素质极好,奔跑了一阵竟是很难拉开距离。
“站住!给我站住!”男童们拼命叫喊着,人群分成了两队,准备从前后包抄,待又向前跑了一阵,蓦然,一条宽阔的溪流挡住了眼前去路。
“完了!”前无生路,后有追兵,眼见男童们来势汹汹,包夹而来,姚广忠不再迟疑,纵身跃起,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姚广忠不过是一名十余岁的孩童,虽自幼习武,可哪里懂得什么水性,才下潜了不过数米,顿感天旋地转,喉咙里呛了口水,便再也控制不住顺流而下的身躯,只得一边扑腾,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幽静的村庄边上,豆蔻年华的农家少女温婉可人,一身淡紫色的粗布衣裳,白皙的手臂似嫩藕一般细腻,正拿着木棰在小溪边浆打衣裳,轻巧的木棰在少女的手中一下一下,伶俐迅速的敲打在衣衫的污渍上,灰褐色的皂角粉融化在水中产生出洁白的泡沫,渐渐的,满是污垢的衣衫被浆打的干净平整,少女将衣衫在放清水中漂洗,拧干,晾晒在岸边的青石上,此时阳光正好,少女望着自己辛勤的杰作,嘴角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正当少女沉浸于眼前的美好,蓦然从小溪的上游,一阵吵杂打断了她的思绪。
“救命啊!”那是有人在呼救的声音,少女循着声音望去,赫见一名男童顺流而下,眼见着就要溺水窒息了。
救人要紧!少女赶忙跑到河边,想要抓住他的手,然而小溪宽阔,男童的距离用手无法触及,情急之下,少女急中生智,抄起刚刚浆洗好的衣裳,当成绳索抛向男童,男童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奋力抓住了绳索般的衣衫,少女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把男童往岸上拉,眼看着就要够着岸边了,男童刚要道一声“多谢。”殊不料,猛然一股水流急湍,巨大的冲击力拽得少女一个踉跄,也紧跟着掉进了水中。
二人顺着水流直下,溪水之下礁石密布,姚广忠紧紧握住少女细嫩的柔夷,顺势将她抱住,护住她不受到伤害,二人年纪相仿,少女较姚广忠也不过就年长了二三岁,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使得少女心中一阵错愕,起先是有些娇羞,渐渐的对男童的无礼之举而感到嗔怒,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姚广忠本在专心躲避礁石,浮上水面换气,伺机寻找靠近水面的树枝,或是凸起的岩石,好寻得生路,蓦然怀中一阵异动,就此分了神,稍有不慎,后方一块大石,闪躲不及,只听“砰”的一声,姚广忠的后背与大石结结实实的碰撞在了一起,年幼的孩童即使身体素质极强,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伤害,登时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胸前浸湿的白色衣衫,吓得少女花容失色,再也不敢乱动分毫。
后心剧痛,姚广忠咳出不少鲜血的同时亦吐出了不少先前喝进肚子里的溪水,混乱的头脑顿复清明,怀抱少女倚靠在大石上,姚广忠一边回复体力,一边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
“先上去,水太冷了。”姚广忠托起少女的娇臀让她爬到大石上面,少女又惊又羞,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照做了,待爬上大石,再伸手将姚广忠也一同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