珹玭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完全消散,眉目如画,却透着无尽薄凉
其实頔澂的突然进宫,来到议政殿并非巧合,而是珹玭有意为之。
珹玭在上朝时就派人去宫外宣頔澂进宫,同时又留下定公侯。珹玭在赌,赌頔澂在知道自己在算计他的时候,会不会管她,但是现在她赢了。
頔澂对她真心也罢,假意也好,都会站在她这一边,她无需担忧会被頔澂从背后捅刀子了。
刘佑扶着珹玭往殿外走。
“刘爷爷,他是会帮我的。”珹玭神情里的凉意褪去,笑得天真而烂漫,似不经世事的女孩。
刘佑和蔼道:“有明邗庄主在,陛下就不用藏着了,该让那些没眼力见儿的人都瞧瞧我们陛下有多聪颖觉慧。”
珹玭摇头,笑意深深:“还未到时候,若让他们看出我这三月都在装傻充愣,不消一月,我的脑袋怕是要挂在城门之上了。”
刘佑忙道:“哎呦!这说的什么丧气话,快呸呸呸。”
珹玭不由笑出声:“刘爷爷还是这般信奉鬼神,哪有什么不吉利的。”
刘佑虎着脸,想说什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又笑了起来:“陛下不也还是这般长不大,性格和幼时依旧一个模样。”
珹玭有意带离话题:“如此说来,我幼时就是这般讨喜?”
刘佑笑得满脸褶子,连连附和说道:“是是是!陛下说的对,这全天下的人,就我们陛下最讨喜了。”
珹玭语气幽幽说道:“我还是听得出刘爷爷这是在取笑我的。”
刘佑开脱道:“哪能啊,我这是在夸陛下。”
珹玭撇嘴:“夸的这般敷衍,我如何能信。需得重夸,来,传我旨意,内侍总管刘佑需用心夸陛下三百字。”
刘佑乐呵呵躬下身:“老奴接旨。”
另一边頔澂闲庭信步,微风拂过,白衣翩跹,芝兰玉树的身影惹得几个路过的宫女脸红。
走过几个转角,一道身影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挡在頔澂面前
来人一身玄色短打劲装,面容清秀,赫然是頔澂进宫那日驾车的弦清。
“在宫中也要注意些。”頔澂出言提醒。他并未对弦清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依旧不急不躁往前走。
“主子,你猜你走了之后我都听到了什么秘密?”
頔澂十分敷衍问道:“什么秘密?”
弦清眨了眨眼,啧啧叹道:“我们的倾穹帝可不是个简单人哦~她竟然还藏拙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简单人。”頔澂看着被打开的宫门,门外寂静萧索,可是只要过了这条街,便是一片人声鼎沸。“只是惯于自欺欺人罢了。”
上了一直侯着的马车,頔澂手撑着头,慵懒却危险。
弦清也跟着上车,缩在一个角落里说:“可她一个瞎子能藏什么拙啊?”
頔澂眼神幽幽,别有深意的说:“她一个瞎子能成为郄氏唯一留下的子嗣,你能吗?”
弦清瞪大眼睛,浑身不由透过一阵寒意。
其实先帝的子嗣并不单薄,加上珹玭共有三位皇子,三位公主。
可是,在嘉安七年时,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在宴席上突然发疯,举剑伤人,最后竟然自己撞在了剑上,未来得及等太医救治,就薨了。
次年,四皇子请辞前往封地,可是在三月后修整御花园内的荷花池时,一具尸体被打捞上来,尸体被泡得得腐烂,若不是那衣物和腰间玉佩,没人能识出,这腐烂的尸体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四皇子。
太子突然疯癫一事尚未查清,这又来了四皇子溺水之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中悲痛,令人欲绝。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嘉安十一年时,被视为唯一继承人的七皇子竟然被人刺杀,中毒身亡。
先帝哀恸,怒不可遏,气急攻心,身体竟然一下子垮了。
而三位公主,除了珹玭都被嫁去和亲,一位公主在和亲路上被山匪打劫,护送队伍无一生还,而这位公主的尸骨至今还未寻到。另一位公主的尸骨就在去年被运回来了,听闻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尚未出生的孩子。
不是没有人怀疑是珹玭狼子野心,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赶尽杀绝,可又一想,一个瞎子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
追查凶手多年未果,所有人也只能当这是天命所归,无可奈何。
“主子,那些悬案不会……”真是她动的手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女人的城府得有多深!
頔澂淡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是悬案,真相如何,又何必追究。”
弦清听得云里雾里:“主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頔澂默然,隐在阴影处的面容愈发神秘莫测。
马车顾自走着,车外的吆喝声鼎沸,车内的寂静似要凝固。
弦清悄悄瞥一眼頔澂,瞧见頔澂的模样迅速闭嘴,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
马走的悠闲,朴素无华的马车在街道上一点也不打眼,兜兜转转就驶进一条小巷,停在一户挂着“天涯客”牌匾的院子前。
马车一停,頔澂便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车夫撩起帘子,恭敬道:“庄主,已经到了。”
頔澂探身出来,看着牌匾上“潇洒不羁”的字迹微微一笑,似是无奈。
弦清紧跟着頔澂出来,顺着頔澂的目光也看着牌匾,瞬间就乐开了花:“邰公子的字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的形骸放浪啊!”
“弦清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公子这字重意不重形,别人求还求不来的!”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锦衣玉袍,轻摇折扇的公子哥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哥眉目桃花绽开,举止神情端的是风流极致。
弦清嫌弃的说:“就这字?!邰公子顶多给自己写写,要是帮别人写,怕是要被赶出去了”
邰憺昀拿着折扇就要去敲弦清的脑袋:“瑾瑜你瞧瞧你教的这是个什么家伙!竟然还敢来贬低我!你给我说,我这字好看吗?”
頔澂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你的字,确实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邰憺昀自是听出了頔澂的挪愉,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毫无眼光之人!”
弦清取笑道:“邰公子可配不上我家主子的眼光。”
“你……”邰憺昀气的牙痒痒。
頔澂打断二人的打闹:“桓知,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桓知是邰憺昀的字,取得和他这个人极其不般配。
邰憺昀挑眉:“为了那个女帝?不是我说你啊瑾瑜,不就小时候的胡闹话吗?你又不欠她什么,何必为了她来趟这蹚浑水?”
頔澂眼睫颤了一下,但神色平静:“我只做我要做的。”
邰憺昀打开折扇,轻轻摇晃,拉长音调道:“你要做的?瑾瑜啊!她不过给你一颗糖,你何需还她一座江山?用糖换江山?呵!好买卖。”
頔澂眼神蓦然冷厉,寒声道:“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其实邰憺昀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当年那件事一直是頔澂的心伤,血淋淋的剜在心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表面是血痂,内里却已腐烂。今日他一时不忿,没注意好分寸,竟然直接揭了頔澂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