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午夜时分一群人闯进来,喊她给她老子收尸,本还想不太安分的对她动手动脚,在看见那道伤痕时,骂道倒胃口。
林希下床,拖着满身疲惫与伤痕,看见了那个男人。
她最爱的父亲,她最恨的父亲。
胳膊没了一个,另一个手指少了两个,连个全尸都没有。
地面结了冰,很滑。
一个少女费力的扛着一个成年男子,步履蹒跚,呼出的热气和泪水乱成一团,腐朽的味道。
林希没有钱了,没有办法安葬父亲。
她用一床棉被包裹住了父亲的尸体,自己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是不是也该死了。
那晚她把家里零散的东西都收拾好,眼里死气沉沉。
天露出一丝白。
林希在柜子深处发现了一件做工精细的棉袄,温暖的米色,口袋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给宝贝女儿的冬装。
母亲娟秀的字迹。
眼泪晕花了黑字,浑身颤抖停不下。
失去了身体大半的力量,头重重的撞在了柜子上。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一个红色的信封从柜子上掉落,砸到了她的怀里。
厚厚的一沓。
是钱和一封信。
信是父亲留下的,看到最后,崩溃到无以复加,双手覆在脸上,心死。
“希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很抱歉,我用暴力的方式对待你和妈妈,你们是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我不想这样,但是我无能为力。
年轻时有个英雄梦,非要去当什么线人,越陷越深,在黑暗中无法脱身,连累了你们。
我知道我说因为不让你们丢了命而下重手,是很混蛋的解释,爸爸没脸得到你们的原谅。跟妈妈好好生活吧,这最后一个任务过后,爸爸死了,事情就结束了……钱是干净的,爸爸自己做工挣的,别嫌弃,买点好吃的,你瘦了很多……
你那么乖,一定可以照顾好妈妈的对吗,爸爸爱你们。”
钱上还有点点血迹,想到父亲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内心无法表达出的痛苦。
如同一只猛兽啃食着她的心脏,一丝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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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他留下的钱,在距离妈妈最近的墓地又买了一块,也是亲手放好的。
保安注意到了她这两天的频繁出现,去看过,应该是她的双亲。
值班的是个老大爷,有点心疼这姑娘,过去宽慰了两句,她一一应下,眼里却没有半点希望。
人最阴暗的本性大概就是欺负弱小,漠视不理。
房东把她赶了出来,邻居冷眼看着。
林希一声不吭,披着那件米色的棉袄离开,越走越远。
那晚,就坐在一条巷子里,捧着半盒火柴。
别人扔下不要的,她如同宝贝一样握在手里,想着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故事。
纤细的手指有冻伤的痕迹,废掉的那只胳膊,连带着手都没有力气,点了好久才燃烧起一根。
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飘动,看着有些可怜。
林希眨了眨眼睛,没有看见父母的身影,自嘲道,自己这么大了,还相信童话故事。
火苗支撑不住,熄灭了
与此同时,身前传来一声重响。
林希退后一点,看见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倒在她前方,单手捂着胳膊,有血,染红了雪。
林希侧头移开视线,想着自己的处境,本是不想管他的。但是心底最后的良善与柔软,驱使着自己的动作。终于是不忍心,望了过去。
想开口问他还好吗,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伸手碰了碰他,没什么反应。
她只得凑近看他,周围昏黑,看了好久才看清,那一瞬间,心底的恐惧忽的释放出来,将她蚕食的一丝不剩,有点想吐,有些痛恨,甚至想再给他一刀。
深呼吸好久,冷汗浸湿了发丝,贴在脸颊,疤痕处尤为明显,不太适应。
还是犹豫的伸手去看他的伤口。
枪伤。
是她没想到的。
附近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她能救他。
天道有轮回,凡事皆有因果,原来他也有这一天。
林希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何种情感。是他遭到了报应一般,很痛快?还是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一样,心疼他也是个可怜人?搞不清楚,但她决定最后帮他一把,为这个她所处的黑暗世界,留下最后一点光亮。即便可能毫无作用,她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无助的找了半天工具,终于在他的口袋里面隐约的看见一把小刀。
做工精细的银制刀,开了刃,很锋利。
子弹不深,林希就直接用刀剜出来。
涌动的鲜血,女孩看惯了,不怕了。
他抖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大动作,任由林希处理。
布条撕裂的声音,伤口处被绑住,止了点血。
接着身上覆盖了什么东西,暖暖的,带着皂角的清香。
“好好活下去……”
他感觉她说了很多很多,但是只听清了这一句。
那道声音属于女孩子,声音不亮不哑,不软也不爽朗,像是电脑合成出的那种电子音的感觉,很平,没有感情。
死亡气息沉重,她活不下去了。
努力的抬起头,看见的是她离去的背影。
身形单薄。
“不要。”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