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个什么玩艺儿?历史绝非我们想像的那样一本正经,有时它充满玄机,充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时它也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哭着闹着,撒泼着,然后没事了,破涕为笑,化敌为友,过后接着再闹腾。更有的时候,历史就像个无赖,在雪地上撒个野,起来后,拍拍自己身上的雪,屁事都没有,都是我们想复杂了。还有些时候它能腆着脸皮上房揭瓦坐地分赃,而有的时候,它也充满了调侃和幽默,以及滑稽和荒诞甚至无厘头,让你难以捉摸,更让你难以理解。
我总认为历史上的宋朝非常有趣,按流行的话说,叫做宋朝很好玩儿,它的的确确很好玩儿。比如仁宗皇帝每每听到宫外有叫卖声,就食指大动,可他只能端着皇帝的架子,却又不能随心所欲,想吃就吃。再比如真宗皇帝想封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做贵妃,可是宰相不同意,还一把火把诏书给烧了,皇帝竟然无可奈何只有认栽。宋朝的皇帝们很多都具有艺术家的气质,论起皇家书法和花鸟工笔画,那都是国际水平,超级大腕。非独如此,那些文臣们一个个都让世人刮目相看,实乃世之稀有品种,比如寇准、范仲淹和虞允文,虽是文人出身,不仅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而且打些仗来一点都不含糊,哪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让人惊叹的是在宋朝,即使是佞臣巨奸,像丁谓、王钦若和蔡京、秦桧那样的乱臣贼子,也仍旧文采飞扬,很有学问,可见即使是坏蛋,也得有坏蛋的资本和本事,否则你是无法兴风作浪,也爬不到那个高位上去的。
历史上如果非要选一个皇帝艺术家来,宋徽宗赵佶肯定会拔得头筹,并且牢牢占据排行榜榜首地位,其瘦金体书法和工笔花鸟画开了一代先河,这位阴差阳错投错胎的帝王,琴棋书画,诗词唱和、斗狗遛鸟,踢球游戏,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通,虽然这位老倌的艺术气质绝佳,可是皇帝却当得实在太过差劲,不仅在靖康之难中丢失了大好河山,而且直接把自己送进了难民集中营,最后客死五国城。皇帝是做什么的?职业统治家,你得让你治下的人民衣食无忧,安居乐业才是正事,可是在宋徽宗的统治下却是民不聊生,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一幅末世乱象,可谓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也,宋徽宗也成为了统治者玩物丧志的最好注脚,元代名臣脱脱撰《宋史》徽宗纪,不由掷笔叹曰:“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可谓一针见血。
历史不容假设,当然如果徽宗不当这个皇帝,那么他一定是个风流才子,甚至可能会留下唐伯虎点秋香那样的风流韵事,即使偶尔犯点自由主义,声色犬马、偎红眠柳、恋恋风尘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你是皇帝,所以这一切都变了味,我们这位徽宗皇帝力比多过剩,什么都爱,爱文学、爱艺术、爱游戏、更爱女人,就是不爱国。可能是宋徽宗对宫室里的嫔妃玩腻了,审美疲劳,却偏偏喜欢上了风尘女子,宋徽宗对名妓李师师可以说是三千宠爱于一身,为此还不惜专门从皇宫里修了一条暗道,方便其与师师约会,道貌岸然的皇帝竟然不惜自降纡尊,夜夜笙歌,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打加农野炮,那么李师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天生尤物呢?
李师师应该北宋时期真实存在的一个人物,因为诸多宋人笔记里都曾经提到过她,传说李师师色艺双绝,通晓诗词音律,早年因为父亲牢狱身死而流落风尘,李师师因为身世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始终总是淡淡的忧伤,喜欢凄婉清凉的诗词,爱唱哀怨缠绵的曲子,常常穿着乳白色的衣衫,轻描淡妆,更让冶游狎戏的文人们心痒难禁的是李师师有一颗美人痣,这一切都让李师师以一种“冷美人”的形象,而让文人雅士大为传诵。当李师师的艳名传播到徽宗的耳朵时,徽宗按捺不住情欲的蠢蠢欲动,一日,徽宗便身着文士的服装,幕名而访,一夜风流缱绻如饮甘饴,自此神魂颠倒而情致加倍,当朝皇帝爱上了民间妓女的消息一如现在的官场小道消息,一夜传遍京师。史载,食不甘味的徽宗皇帝因为不能经常与师师共渡良宵而闷闷不乐,一日在团扇上写下了“选饭朝来不喜餐,御厨空费八珍盘”的诗句,手下一位揣摩徽宗心思的文臣应对“人间有味俱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这一点酸其实就是暗指李师师。
宋人张端义在《贵耳集》中记载了李师师和周邦彦的一段轶事,隐约说明了宋徽宗和大词人周邦彦共同追求名妓李师师,争当李师师情人的故事。这段轶事如下,说有一天,当李师师得知徽宗患了感冒,料想不会再来了,于是就单独约了周邦彦,周大才子不畏艰险冒着砍头的危险,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如约前来,却没曾想宋徽宗不顾龙体欠安而带病猎艳,得知皇帝要到,周大才子便狼狈的匿于师师床下。徽宗携新橙一颗,说是江南新贡,以讨好师师,而后颠鸾倒凤带病操作,周邦彦彼时在床下这感觉,五味杂陈,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遂隐喻成著名的《少年游》,词中写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不得不说,周邦彦这首词写得太好了,李师师爱不释手,也不知道师师是得意忘形呢?还是炫耀自己的歌技,当徽宗皇帝二次光顾时,师师竟然为徽宗弹唱此词,徽宗心想如此隐密之事,何人所知?后侦知为周邦彦所作时,不由妒由心生,大怒之下,便把周大才子赶出了京城。李师师虽然流落风尘,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周大才子一不小心因词获罪时,师师冒着风雪为周邦彦送行,并把一首周新作的“兰陵王”词再次唱给徽宗听,当徽宗看到师师星泪点点、娇容憔损,特别是唱到“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时,已经是泣不成声,心疼梨花带雨的美人,竟然不由起了怜才之心,于是便赦免了周的罪名,把他召回,封他为“大晟乐正”,准他随时在李师师家走动。一对情敌居然划干戈为玉帛,还玩起了哥俩好,这真是宋史上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其实宋徽宗才是横刀夺爱的插足者,师师和周邦彦早就是老相好了,宋人陈鹄《耆旧续闻》中记载:“美成至注主角妓李师师家,为赋《洛阳春》云,‘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从《洛阳春》中不难看出周邦彦对李师师的赞美和同情,并规劝她找个知心之人出嫁,以解愁苦。可见,二人友谊深厚,绝非一般的泛泛之交。陈鹄所说的美成是周邦彦的号,而角妓即歌妓也,其实这非常符合宋代歌妓和才子相交的实际情况,名妓和词人交好,很对双方胃口,妓以词红,词以妓名。但我一直怀疑,彼时周邦彦已经六十多岁了,师师怎能看中这个糟老头子,并且念念不忘,居然冒着拂逆龙鳞的危险搭救周大才子呢?
宋徽宗的结局我们早就知道了,其为自己的荒诞和嬉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位用脑袋创作,用屁股思考政治问题的混第十三君主江山不保,国亡后受尽屈辱和折磨而死。而周邦彦虽然被后人称作“词家之冠”,实际上也和“奉旨填词”的柳永并无太大区别,所不同的是柳永轻浮孟浪的多而已,柳词轻佻,而周词含蓄。在宋代,当代作家们出入烟花柳巷并不少见,著名词人秦少游也被李师师的清丽脱俗所打动,并且免费的为李师师作过词,打过广告。就连一代才女冠绝天下的女词人李清照也对师师的身世充满了同情。至于后来《水浒传》里把二黑哥宋江也牵扯到李师师和宋徽宗之间,恐怕就有点牵强附会了。
清人传奇小说《琳琅秘室丛书》,交代了李师师最后的结局,当金人攻陷汴京后,大汉奸张邦昌为讨好主子,把李师师献到金主帅达赖之前,李师师在痛斥张邦昌之后吞金而死。这段传奇,很有可能是后人借师师之死讽喻徽宗。遥想身处冰天雪地中的宋徽宗,在饥寒交迫和金人百般凌辱之中,是否会追忆起似水流年,可否想到自己是在为昔日的荒唐和风流债而付出一生为囚的代价?《宋史》在评价宋徽宗一生的嬉戏和荒唐时沉重的写道,“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为戒!”,徽宗行为当为后世为人君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