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岸堤上,张山海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那些趴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的,那些站在屋顶上向他挥动的手和那一双双急切的不知所措的但渴望活着的眼睛。
这里的水其实并不深,奈何水流太急,而且这里原先是苞米地。冲锋舟一下水,操舟机的螺旋桨就被水中的杂草、破树枝子、苞米杆等这些杂乱的漂浮物缠绕。操舟机一熄火,就失去控制,之前有两波人已经甩到水里了,万幸都是在岸边,没有人员损失。
那就用人硬趟过去!张山海亲自带领着五个人腰上系好绳子,跳进水里。想试着趟出一条浅路。可是还没走出二十米,上游就冲下的一个大木桩子,狠狠的拍在一名战士的身上。那么结实的小伙子,当场就被拍出一口血。
“怎么办,怎么办!”张山海急的眼睛都快冒出了血。忽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张山海来不及细想,对身边的王占先吩咐道:“这里先交给你,你把人分两批,轮换着再试试,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喊道:“赵玉亭,姜文青跟我走!”说完,往张玄海的通讯车哪里走。
“你要做什么?”张玄海下意识的问道。但是张山海并没回答直接把她从驾驶座上拉了下来。
“这是我的车!”张玄海挡在车前。
“愣着干嘛,快上来啊!”张山海这话是跟赵玉亭姜文青说的。可二人识相的坐到了后面。把副驾驶留给了张玄海。
张玄海气呼呼的坐上副驾驶,使劲把门关上。对此张山海权当没看见。要不是自己车里有几个伤员,不方便动。他才不想来招惹她。
来的时候,张山海看到会兵镇上有家矿机租赁的门市,门市前摆在三台重型推土机,想到那将近两米多高的轮胎,能够在这湍急的洪水中来去自如的也就只有这个大家伙了。
二嘎子村到会兵镇的路程只有十多分钟,距离洪峰到来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张山海想博一把。
撤离的通知早就下达了,沿途村落早已经空无一人。车子飞快的穿越一一条条村道,驶入会兵镇。
会兵镇是个满族自治镇,会兵镇的这个名字也是来自满族八旗制度。会兵就是集合的意思,八旗子弟平时为民占时为兵,这里他们就是打仗集合的地方。镇上满族人多,商铺招牌的汉字后面都有鱼刺形的满语,这也是北方众多满乡的一大特色。
会兵镇虽然不在洪峰经过的路线上,但是也下达了预警通知。镇上的学校,工厂都停课停工,商店也都关门了。有条件的人早早跑到市里亲戚家,街面上比平时冷清了许多。
车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了,看着门口那三台推土车还在,张山海松了一口气。
“老板,门口的推土车能不能借用一下?”
“一天三万,先交钱后开车,还车把油加满!”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秃顶胖老头,肚子大得身上的白背心都兜不住。见张山海一队人进来,他屁股艰难的从凳子是抬了起来。
“老板,我们是……”
“我不管你是谁,先交钱后提车,这是规矩。”胖老头打断了张山海的话。
张山海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除了半块早上吃剩下的压缩饼干,兜里只有一本军官证,哪有钱。
想了想张山海拿出了军官证,用商量的语气对老头说道:“大爷,这车我真是急用,我先把我的军官证压这儿,等完事我把钱补上!”
胖老头拿起张山海的军官证打开看了一眼,噗呲笑了,“小伙子,我说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给我装糊涂啊,这玩意能当钱花吗?”说着把证扔给张山海。
“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把机器征用了不就得啦。”身后的张玄海看不下去。
张玄海所说的征用,就是军事征用。在战争或遇到紧急状况期间,国家和武装部队根据需要,对单位和公民个人的房屋、场所、设施、运输工具、工程机械等可以实施紧急征用,这也是世界各国普遍采取措施。
军事征用一般情况下,是由执行作战任务或者其他类似任务的武装部队的指挥人员决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根据有关法律、法规,也可决定进行军事征用。
张山海作为这次二嘎子村撤离任务的指挥员,他确实有行使军事征用的权利,这也是他亲自来的原因。
“征用,我看谁敢!”一听张玄海的话,胖老头跳脚喊道:“没钱,谁他妈也别想把我的车开走!”
“我们没说不给钱,只是眼下没有。”张山海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写征用证明,这总行了吧。”
军事征用并不是无偿的使用,而是有偿征用,但不一定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种。当场无法给予补偿的,执行军事征用的单位应当给被征用人当场开具征用证明,事后进行补偿。
“你写征用证明?你算老几啊!谁认识你老哥贵姓啊!”胖老头撇嘴嗤笑道:“除非我们镇长发话,否则我谁也不信!”
“要找镇长吗?”张山海心里反复盘算着。
“车你到底交不交!”张玄海在一旁冷声问道。
“我不交,怎么地你们还能明抢不成!”老头梗着脖子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兵的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动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我去你妈的纪律!”
“哐!”张玄海抓起身边的一个机器臂,抡圆了砸在老头面前的木桌上,桌子塌了一角,木屑散了一地。
“你,你……”老头吓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见过横的,见过楞的,可眼前这个好像是要跟他玩命的。
“张玄海,你这是干什么!”张山海瞪着眼睛吼道。
“再问你一遍,车你借不借!”张玄海指着老头鼻子厉声问道。
“不借,怎么的,你敢要了我的命!”老头边说边看向张山海,他虽然嘴硬,但是已经没有啥底气了。
“你特么真以为我不敢啊!”张玄海阴冷的边笑边挽起袖子,“信不信我把你捆了扔河里,反正要死人,不差你一个!”她挽袖子的动作不快,但充满了杀气。
“张玄海!”张山海怕出事,急忙制止道,“你别忘了纪律,你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提这个!”
“我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是原则!”
“我不知道什么原则,我只知道前面要死人,我只知道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张玄海也不示弱,声音比张山海吼的还高。
说完,冲身后的赵玉亭姜文青他们道:“愣着干嘛,找绳子捆了他!我就不信几把钥匙我翻不出来!”
赵玉亭犹豫的看了眼张山海没敢动,姜文青机灵,抓起墙角的粗麻绳,还使劲抻了抻,看看够不够结实。
见这帮人真要捆自己,老头有点害怕了,忙不迭的说道:“别绑我,我给我给!”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钥匙给他们,这账回头再算。
张玄海一把从老头手里抢过钥匙,扔给赵玉亭。“检查车况!”
“是!”赵玉亭此时也明白状况了,高声应道。
“纪律就是纪律,规矩就是规矩,他不分什么时候!”张山海吼道。他后悔啊,他怎么把这丫头带出来了,不帮忙净填乱。
见张山海还没完,张玄海扭过头,“反正钥匙拿到了,你爱咋说咋说。”
“规矩是保护你的,违反规矩,你也将不再受规矩保护!”
“规矩是假的,能解决问题才是真的。”
张山海见张玄海这个态度更生气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可以讲道理做工作,没有必要用暴力!”
“我嫌累!”
“你……”张玄海轻飘飘的三个字,把张山海气的浑身发抖。
“报告,油箱满的,车况良好!”
“出发!”张玄海下了命令。
“你走不走!”见张山海还站在原地运气,张玄海说道:“张山海同志,你要清楚,你的责任在前方、在堤上,那里有一百多人等你救呢!”
“哼!”张山海知道跟她讲不明白,他懒得跟她说了,他转头跟胖老头说道:“大爷,这是我的证件,咱们还是按刚才说的,等完事我把租金给您补上。”说完他把手里的军官证递了过去。
“这里的规矩既然是我破坏的,什么责任我负,什么处分我顶!”说完,张玄海夺过张山海的军官证,把自己的军官证往老头怀了一扔,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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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山海呢!”眼看洪峰就要来了,老百姓却还趴在树上,站在屋顶,可张山海的影子都没看到,团长眼睛都红了。他是那么信任张山海,把这里交给他,可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这个情况。他敢保证,如果张山海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他能拿枪崩了他。
面对团长的盛怒,王占先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也很无奈啊,张山海走的时候没告诉他去哪,让他怎么说?
“老百姓怎么还没撤离?”团长身后一个身穿白衬衣的中年男子问道。
“水流太急了,而且水里裹挟的树枝也多,我们推着冲锋舟冲了几次都过不去。还伤了几个人。”王占先说着,指了指一旁树下坐着的几个伤员,他们个个挂了彩。“我们也试着拉了一根安全绳,可是距离太远,绳子垂度太大,水面上的漂浮物我们又控制不了,风险太大了。”
其实不用王占先说,这里的情况看一眼就知道了。